過年－除夕之五
今年的年夜飯非常盛大，因為邀請的人實在太多，光我們自己人，兩代的十二聖騎士，一票聖騎士，再加上一名教皇，這數量就已經很可觀了！
而我們這輩子各自的親朋好友，整個攀親帶故起來就像條快看不見底的粽子串一樣，即使我們家空間寬敞，也沒辦法把大家全部塞進去，此刻能夠擁有如此寬敞的空間，得來感謝我跟審判。
目前整個大廳內，不算幻獸，一共有九十八個人。
今年每個入場的人都會拿到一只上面有圓形玻璃的鍊子以及一張手帕。
鍊子上的圓形玻璃由圓心被切割成十塊角度為三十六度的扇形，十塊扇形的顏色都不一樣，只有正上方的那塊是透明的玻璃，然後往右以順時針的方向開始加深，直到大約十一點鐘方向的最後一塊深色玻璃。
至於隨機拿到的手帕則是讓大家吃完飯擦嘴的……當然這只是表面理由，至於實際作用，就等今晚的餘興節目開始吧！
「好漂亮的星空！」米可蕥捧著小臉，仰頭看著上頭在原世界的天空已經很難見到的美麗夜空。
「呃，那個是極光嗎？」第一次來參加我們聚會的褚冥漾順著米可蕥的目光跟著抬頭後，整個目瞪口呆地傻在那。
若不是我們有下結界在大概二樓的位置隔絕飄落的白雪，否則那個小朋友幾分鐘後大概就會塞滿滿嘴的雪。
別誤會，我們的聚會絕對不是在戶外，更不是在極光會出現的極地地帶，只是照慣例，我們的聚會總是有各式各樣的奇異主題，不得不說，當大家的法術越來越好後，能玩的花樣更多了。
以前審判還只能將景色轉到我們家的天花板，現在連天氣都能一起轉過來，例如那些不斷飄落的碎冰白雪。
「今天運氣不錯，我記得極光比較容易在春分或秋分這兩個時節之前出現，沒想到除夕居然能看到。」千冬歲推了推鏡框，跟著抬頭往天上看。
不是我要吐槽，但那個極光貌似不屬於原世界的地球。
「那好像不是地球的極光喔！」站在他們附近的艾崔斯特抬頭望了幾秒絢麗的極光後，他說出讓不少人嚇到的話。
「的確，而且地球這個時節要看到極光也不容易。」跟我們也不算熟稔、不知道怎麼拿到邀請函，跑來湊熱鬧的黎沚第一個附議。
反正黑袍的管道向來多，我也不驚訝他弄得到邀請函，何況我們之中也有人修他的課，一般來說，這種開放式的聚會，只要不是大家完全不認識的人，都不會被趕出去。
「……審判，你是轉移了哪個星球的景象過來？」雖然一開始就看出頭頂上那個不是地球上的極光，但即使是見多識廣的我也沒強大到可以認出天上的極光到底屬於哪邊，特別是在我沒見過的條件下。
「木星。」審判給了個讓不少人下巴掉下來的答案。
「原來如此，木星和土星一樣，都是非常容易出現極光的兩個星球。」我不太意外地說：「這兩顆星球都有著遠高於地球的磁場強度與輻射帶，所以很容易就出現極光。」
旁邊一票人似懂非懂地點頭，不過大多數的人都選擇對審判投以敬佩不已的目光。
「木星上會下雪喔？」萊恩的聲音從褚冥漾隔壁傳來，顧著觀賞夜空而完全沒注意到他的褚冥漾馬上被嚇得跳了起來，連米可蕥和千冬歲也都被嚇一跳。
看來即使知道身邊有隱形同學，沒有心理準備還是容易被驚嚇。
在不少人（大部分是我家的聖騎士）聽到這個問題後，習慣性地將目光轉到我身上時，我也隨口解釋道：「木星自轉很快，所以有複雜的大氣系統，它的大氣也分成多層，由最上層的懸浮物質，向下則是氨氣所組成的雲帶，再往下則因為壓力增加、溫度減低，氣體變成液體，所以有雲，更下降就成了冰晶……由於冰晶會有向下的現象，因此木星上也有雨和雪等天氣現象。」
嚴格來說，應該是氨雨跟氨雪啦，畢竟是氨氣所組成，但這麼複雜的詞彙就不用說給旁邊那票已經一個頭兩個大的人讓他們暈頭轉向了。
「不過木星上的雨雪都不會降太低，多半降到雲層下方就被蒸散，一般而言應該不會有這樣飄落的雪花景緻。」不曉得是不是因為開口解釋的人是我，某個輸人不輸陣的混血精靈很乾脆地接口說下去。
我注意到他開口時，褚冥漾習慣性地朝冰炎看過去聽他解釋，兩秒後卻又表情有點複雜地硬是強迫自己將視線轉向其他地方。
嗯，這是很典型的冷戰反射動作。
但看他那個表情……我想這個孩子與其說是還在對冰炎的話生氣，不如說他是不曉得該怎麼和好吧！
實力不足，說到底還是得歸咎於己身，他回去一定有好好反省這點，當時的氣頭過了之後，冷戰最麻煩的一點就是難以和好，特別是當兩方沒有人願意主動的話。
冰炎前陣子是因為搞不清楚原因所以無法主動，褚冥漾則是氣頭上，更不用說他一定覺得冰炎是不會主動拉下臉的人，一般人想到這點通常會更生氣，但氣頭過後，他現在想和好反而更加困難了。
冷戰這種事情，很容易隨著雙方把時間拖長後，更加難以面對，可相對的，只是當雙方都各自反省後，如果願意正視的話，會發現中間的冰牆其實已經不知不覺消融到只剩薄冰，一敲就碎了。
「上面的空間法術有多層的複合痕跡呀！」法術實力一等一，連我都不敢說能夠超越的安因一開始就看出玄機在哪了。
「……審判，你雪是從哪邊接過來的？」於是我轉頭看向一旁正悠閒地和寒冰等人一起喝茶的某魔族。
「北海道。」審判給了一個跟木星八竿子還打不到邊，讓不少人一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的地名。
「啊，該不會是上次我們去出任務的地方吧？」我可沒辦法從雪花的形狀辨認所屬地區，應該說我目前還沒特別去研究過雪花是否有地域性之類的問題。
「對。」審判給的答案一樣簡短，但所有人要不眼神死、要不用著彷彿在看神人的目光注視著他。
「吃飯、吃飯！」在自家兄弟還呆愣在那邊時，大地不耐煩地推著爾鳳跟朝陽往食物區前進，「我們是來吃第二攤年夜飯，不是來聽天體解說！」
「下午是數學課，晚上是天文課嗎？」烈火半哀號地說。
「你們那麼想上課嗎？」我似笑非笑地看過去。
所有人很給面子地腳底抹油往食物區避難。
「真漂亮，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看見『玄冰花』。」沒有加入搶食的行列，夏碎饒有興致地望向用銀白色的藤蔓攀爬在柱子上、開出裡外共三層花瓣的無暇透明花朵。
「玄冰花的生長環境很嚴苛，我還是第一次知道能這樣養在屋中。」阿斯利安也跟著說。
「綠葉他們昨天弄了快整晚。」在自家哥哥將好奇的目光轉到自己身上時，羅蘭指向了旁邊的綠葉。
「其實種植方式是太陽研究出來的。」綠葉將矛頭轉向沒有人敢沒事跑來打擾、正悠閒地端著亞戴爾送上的食物慢慢享用的我。
「原來如此，不愧是太陽學弟。」這幾年混下來，也算了解我的阿斯利安不怎麼訝異地說。
「漾漾、千冬歲、萊恩，過來這邊坐！」手腳很快地拿好餐點，已經找到位置休息的米可蕥對自己的朋友揮手。
「這個是什麼石頭啊？」小心翼翼地捧著食物，褚冥漾好奇地打量米可蕥坐著的「石椅」。
「這個是礁石。」一眼就認出不時滑過七彩流光的石椅，千冬歲很自然而然地向同伴解說道：「這種『虹礁』只有守世界絕對清澈的淺海才能找到，因為美觀且絕對堅固，市面上的叫價很高。」
也不曉得今天那票傢伙到底是搞了什麼主題，整個大廳中的坐椅，除了本人屁股下的單人沙發之外，其他都是虹礁石椅。
別在那邊抗議我不合群！
我是絕對不坐硬梆梆的石頭椅子，就算它們很漂亮也一樣！
「漾漾等下可以到處參觀一下喔！堂哥他們每次舉辦聚會，都會佈置很多有趣的東西。」對於我們房子的裝飾已經見怪不怪的米可蕥笑嘻嘻地說。
「喵喵，妳很常來參加太陽學長他們的聚會？」身為情報班，千冬歲當然知道我們這票人時不時會舉辦這種餐會，但大多數時候的成員都是我們光明騎士社的人，他顯然沒聽說自家同學是我們聚餐的常見班底之一。
米可蕥畢竟是烈火的堂妹，又是我們剛接觸守世界時一開始就認識的人，最重要的是，她曉得我們擁有前世記憶，對我們過往的身分多少有概念，性格乖巧又擅長跟大家打成一片，不會有什麼尷尬，自然常常被邀請來參加我們餐會。
雖然這之中也有點現實層面的因素啦！
幾年前大家才剛找齊，不像現在有「學姊」能指導後來進入的「學妹」，許多投錯胎、轉世成女生還不太能適應自己生理性徵的原．聖騎士們也常常會找她幫忙。
米可蕥總是親切、泰若自然地提供協助，長久下來與我們這票人自然都有著不錯的交情，就算是純粹的聖騎士聚餐，大家也不太介意她的加入。
「對啊！堂哥常常帶喵喵來！」喵喵帶著大大的笑容點頭。
「這個好好吃……」完全沒去注意周遭朋友的話題，正在吃糯米飯糰的萊恩自顧自地發出感想。
真不知道是哪個吃飽太閒的傢伙連糯米飯糰這種東西都做出來了，如果剛才我沒看錯，應該還有更閒的人沒事炊了竹筒飯，雖然我們今天的圍爐年夜飯主菜是火鍋，但因為這次招待的客人多，需要準備的菜餚自然更多，又因為大家都來自四面八方，所以什麼食物都出現了。
「我說，我有同意讓你『貓假主人威』嗎？」就算不放出感知，我還是能準確無誤地半回過身，單手拎起那隻貌似也討厭石椅，所以跑來窩我後方椅背上方的偽小貓年獸。
由於亞戴爾他們就是幻獸，我們自己人又各自養了不少，米可蕥、阿斯利安他們這些熟面孔也常會把自家的貓王、飛狼帶來，反正只要乖乖維持縮小體型、不要占空間，基本上不會有人有意見，因此大家對聚會中出現幻獸已經見怪不怪了，所以某隻年獸才可以用不起眼的小貓體型在餐會來去自如地摸走食物。
即使覺得牠是生面孔，但這傢伙身上已經沾染了我的力量與氣息，實力稍微好一些的都會看得出來牠的主人是我，自然更不會有人敢趕牠，甚至還有人看牠一隻小貓不方便拿食物，所以幫牠裝盤咧！
「喵！」某隻吃飽喝足正在找地方休息等等好吃下一輪的偽貓毫無廉恥之心地跟我裝可愛。
我挑起眉，開始考慮等等要不要把牠跟新年的第一發煙火一起放了。
反正幻獸命韌，就算拿去放煙火也炸不死。
像是察覺我內心所想的，某隻偽貓又開始跟我裝可憐，好像我在虐待動物。
不過本人什麼都不缺，就是缺了那麼一點仁慈心，在場人員雖然不是個個都像我一樣沒心肝，可也沒有哪個良心過剩會想到我手下救一隻不相干的貓。
誰也不想大過年就有出不完的任務或者被暗算吧！
「把你的眼淚省省！」我皮笑肉不笑地說：「老子可還沒跟你算這幾年擅自失蹤的帳。」
「……」被我拎在手上，據說原形是隻威猛無比的年獸、此刻只是隻小貓的幻獸開始冷汗涔涔。
「不過首先，你接下來打算如何？」優雅地翹起腳，我得先來確定一下椪柑之後要待在哪裡，畢竟這攸關我要一次跟牠把帳算完，還是可以分好幾次慢慢算。
「呃……其實我還沒想好……」椪柑的耳朵不自覺地垂下。
這隻笨貓大概原本沒有想到奶奶會去世吧！
幻獸的壽命很長，或許消失個幾年對牠來說就跟普通家貓跑出去外面瘋幾天再回家是差不多等級的事情，卻沒想到人類的壽命遠不及幻獸，所以再次回家時，沒有那麼多時間等待的家人已經悄悄離開。
身為天使的我甚至搬到了守世界，原則上也不住在原本的家了。
對這隻笨貓而言，大概就是「景物不再、人事已非」。
……我想罵牠活該，誰叫牠當初突然離開讓奶奶傷心，害我白擔心！
可是那些話到了嘴邊卻又說不出口，算了，跟一隻笨貓計較那麼多做什麼？
「如果你要留下，我也不會養不起一隻幻獸。」嚴格說來，我名下的幻獸使役一大堆，稀有的也不少，多一隻年獸根本沒差！
而且椪柑的戰鬥力還算不錯，一定能找到用得上牠的地方，哼哼，為了懲罰某隻隨便離家出走的年獸，我絕對不會浪費牠的能力。
「……只是我得做好會脫層皮的覺悟嗎？」小時候跟我混了好些年，很了解我本性的椪柑露出聽天由命的表情。
「是脫很多層皮。」我糾正道。
「……」椪柑果斷地放棄掙扎，而在看見我臉上的笑容後，這隻不愧是幻獸的偽貓兩眼一閉，相當人性化地昏過去逃避現實了。
「嘖。」虧牠還是隻高階幻獸，心理素質真差，之後要重新訓練。
不過難得的過年，我也懶得把時間都花在欺負貓上，把昏過去的椪柑隨手拎到旁邊的石椅上放生讓牠自生自滅了。
這次的聚會氣氛和樂，來到守世界還不算久的老師他們剛好也藉此多認識一些人，順便從其他人那裡了解我們的生活情況。
儘管我有點擔心以我老師的性格，很有可能跟人起衝突，畢竟他初次見面時可是和安因大打出手過，守世界的人又是以好鬥出名，但因為至少有艾崔斯特在旁邊跟著，而其他人看在我的面子上，還不至於在我的屋簷下公然開打。
畢竟大家多半有袍級在身，相信沒有袍級希望自己被笑面鬼巡司惦記上，然後有事沒事被我問候一下。
反正就算一個不小心發生摩擦，也可以出去外面打，打完沒死再進來。
這次參加的人多，大家又來來去去，有的人是先在家裡與家人聚餐完一次後再過來吃第二攤，有人是吃完這邊的要趕去族裡幫忙祭祀，之後再過來，總之大家的情況各不相同，所以即使突然有誰不見也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因此當我注意到我的死對頭以及他的學弟雙雙失蹤時，已經是一段時間過後的事情了。
我想他們應該能好好講開。
畢竟褚冥漾也不希望繼續和冰炎冷戰下去吧？只是不知該如何破冰。
當時的情況，雙方都不能說有錯，只是溝通不良而已。
他本來就是個很「誠實」的孩子，不會逃避自己所處的世界，儘管每次看起來都像是適應不良，可卻會一點一點地改變自己的態度與作法，直到能與身旁的朋友契合。
本來所謂的冷戰最麻煩的地方在於不知道該如何言歸於好，雙方躲來躲去，沒有一個適當的機緣讓他們把話講開，就很難和好。
不過冰炎向來沒有跟人家躲貓貓以及猶豫不前的習慣，先前放任褚冥漾躲著自己也是因為他想弄懂對方生氣的原因，既然現在已經知道因由，也曉得該怎麼做了，當然是二話不說拎住對方後領神不知鬼不覺把人拖走。
他畢竟不像一般人所猜測的那樣，雖說性格高傲得和我有得一拚，卻從來不是會為了面子而低不下頭的人，剛過易折的道理我們都清楚。
至於要把褚冥漾拖走，很大程度是不想給旁邊的人添麻煩……或說給旁人看好戲，以冰炎的個性，哪有可能真的讓我看好戲看到底！
算了，這筆債就暫時先記下吧！之後再讓他加三倍還來。
瞄了一眼好似完全沒發現好友失蹤，此刻正在聊天的米可蕥他們，那些孩子不可能不曉得褚冥漾上哪去了，可卻沒有人說破。
我想米可蕥他們多少都有察覺到這兩人最近的狀態吧？
畢竟是朋友。
這個世界的「朋友」，遠比原世界所定義的嚴格，在原世界，或許彼此認識能夠閒談幾句就能稱作朋友，但在這個世界，朋友必須以心相交，才能稱為朋友。
所以我才確信米可蕥一定會帶褚冥漾來參加我們這次的聚會，儘管她不確定冰炎會不會來，可這無疑是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