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一陣驚慌的大叫，坐在輪椅上向教室門口前進的漾漾輪椅突然一傾，他就這麼往前摔去。

「哈！跌倒了耶！好好玩！」沒有把他扶起，旁邊的幾個小男生嘻嘻哈哈的笑著說。

「……」從小因為病痛的折磨而把性子鍛鍊的比同年紀的孩子還堅強多了的漾漾，硬著骨子死不向旁邊的同學請求協助，而靠自己坐了起來。

但由於他依舊有小兒麻痺，所以爬起的時後姿勢極為怪異，也像隻缺了水的魚。

這讓旁邊那些小孩嘲笑得更加大聲。

「把漾漾的文以玵來！」（把漾漾的輪椅還來！）漾漾氣呼呼的對那些像是搶到了什麼有趣東西般玩著他輪椅的小孩說。

「聽不懂聽不懂！」坐上漾漾輪椅的小男孩對他吐舌說「幾歲了還不會走路和說話？有本事自己站起來呀！」

「……」漾漾鼓著臉頰，然後抓著旁邊的椅子硬是自己站了起來。

「誰准你抓教室椅子的？」另一個站在椅子旁邊的小男生一把將椅子拉開。

「哇！」失去憑藉的東西，漾漾再度摔倒在地。

「真沒用！腳是拿來幹麻的呀？」穿著小洋裝的女生走上前去踢了踢漾漾的腳說。

漾漾咬著嘴唇，眼中泛起了淚光，可是他倔強的不讓眼淚掉下來，再次撐起身體，不服氣的瞪著那個正坐在自己輪椅上的小男生。

「！？」眼角突然瞄到了掛在電動輪椅上的小背包，漾漾想起了裡面有一張電話卡，送他來學校的時後，亞曾經交代過，如果發生了什麼沒辦法解決的事情，那麼就打電話告訴他。

漾漾緊咬著唇，緩緩爬向了輪椅的方向，心不甘情不願的接受著他們屈辱的目光。

「像隻毛毛蟲一樣的爬行，罰你爬教室一圈。」坐在輪椅上的男孩用居高臨下的目光看他說。

咬著嘴，漾漾露出了抵死不從的樣子，但他依舊緩緩的向輪椅靠近。

大約也不認為他會做出什麼舉動，小男孩只是用著看好戲的目光俯視著他。

「！」哪知接下來漾漾一瞬間用力，整個人撲了過去，在小男孩來不及讓輪椅後退時搶下了輪椅上的背包。

「你做什麼搶東西！」完全忘記輪椅本來就是漾漾的，輪椅上的東西也是漾漾的物品，小男孩生氣的跳下來撲過去跟漾漾撕打。

既不能逃也不可能逃的漾漾只是抱著背包和小男孩互相抓來抓去，但因為先天性上身體的不便，漾漾當然不可能打的過他，後來兩個人開始搶起背包，旁邊的其他小孩有的開始幫那個小男孩加油，有的乾脆上去拉扯漾漾的手或是幫著小男孩搶。

「！？」最後背包被扯了開來，裡面的東西散落一地。

「……」眼明手快的從那些亂七八糟的物品中找出自己的電話卡，漾漾在其他人跑過去搶他背包裡面的小點心和一點零用錢時啣著電話卡往外爬去。

電話亭卻遠在一條走廊之外。

也許對其他的小孩來說並沒有多少距離，但對一個只能爬行的孩子來說，夠遠了。

漾漾緩步的向著電話亭的方向前進，一路上旁邊好奇的目光不少，也有許多人對他指指點點，當然少不了更多的嘲笑，但就是沒有人對他伸出友善的手。

那一天中午，亞接到漾漾從公共電話打到他手機的電話，二話不說直接把下午的課全翹了，然後衝去帶漾漾回家。

他永遠不會忘記當他一趕到時，看見漾漾的輪椅被推倒在教室外的景像時他心中糾痛的感覺，更不會原諒那些在教室裡分食著漾漾背包點心的那些小鬼，而當好不容易找到漾漾時，發現他滿身傷瑟縮在公共電話旁哭泣的模樣到現在還依舊被烙在他的腦海中，怎麼樣也忘不了。

當亞趕到後，他心疼的抱著漾漾，發現漾漾身上有著大大小小的擦傷，雙腳因為在地面爬行的關係所以整個都瘀青了，又因為即使是殘障人士專用的公共電話離地面也仍有一段距離，漾漾為了打電話給他，幾乎每壓一兩個鍵就會支撐不住然後跌倒在地，天知道他為了打一通電話給亞摔了幾次。

但受傷最重的，卻是漾漾那顆柔軟又膽怯的心。

平常在家時亞總是把漾漾保護的好好的，哪會讓他受著委屈。

一想到這件事情和當時的景像，亞就氣得要亂砸眼前的物品出氣。

從那之後到現在，＂把漾漾送去學校＂這件事情幾乎等於是亞的大忌，而在事後知道這件事情時，然和玥也氣得不輕。

又因為凡斯是附近的大地主，連學校的建地都有部分是他提供的，於是學校也因此被他們家追究了好一陣子的責任。

而已經到達適學年齡的漾漾因為沒有乖乖去就學，所以社會局的人也曾一度找上門來，後來他們便以身體不適這樣的理由替漾漾申請了在家自修。

每固定幾個月社會局的人就會來＂關心＂一下漾漾的情況，順便做點小考，確定漾漾在家裡是否真的有在念書，不然的話就要將他送到特殊學校就讀。

為了不讓漾漾被送去他最害怕的學校，亞當初一手接下了教導漾漾的工作，每個晚上都會抽時間替他上課。

漾漾同樣也知道如果沒好好在家念書就不能再跟最喜歡的亞哥哥一起念書，所以他比同年紀的孩子都還要更加的認真，再加上亞平常雖然很寵漾漾，可是在課業這方面可是完全不假辭色的，於是這也造成了漾漾早在十歲的時候，就已經擁有國中生程度的知識。

漾漾依舊喜歡繪畫，而在漾漾逐漸長大後，基於替他未來發展的考量，雖說成績不是不好，不過既然漾漾喜歡畫畫的話，讓他走這方面的路似乎也沒什麼不好。

因此利用假日的時候，慈會將漾漾送去學習各種繪畫，大部分都是一對一的教學，而且亞、然、小玥其中一個人一定會在場。

漾漾本人是越學越有興趣，在越來越大後，後來甚至提出說要去藝術學校念書。

想當然的，被家裡的大人給否決掉了，因為從小身體就不方便，漾漾想去的那所學校離家裡又有一段距離，而且他又從來沒有上過學。

正常父母都不會贊成的吧！

沒想到力排眾議，幫漾漾說服慈他們的居然是亞。

「我以為你會是最不贊成的那個人！」慈皺著眉頭不解的看著已經二十幾歲的亞。

「我知道慈姨和項叔的考量，」亞靜靜的說「但褚從小就因為身體的不便而被侷限住了許多事情，向是被上帝折斷雙腳一般，他也許一生都無法靠著自己行走。」

「你說的這些我們都知道，但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不想讓漾漾去外地念書啊！」項嘆口氣說，其實他們都很無奈。

「褚的天份和我一樣都在藝術相關方面，但家裡附近並沒有這類的學校，如果能夠得到好的培育和發展，以褚的天賦未來一定會有很好的前途。」亞的口中沒有嘆息，有的是十足十的自信。

「亞，你還是沒搞清楚重點，你說的這些難道我們會沒想過？可漾漾的身體狀況……」

「上帝折斷了褚的雙腳，難道我們現在要剪掉他才華的羽翼嗎？」強硬的打斷了慈要說的話，亞的態度非常強勢。

「……」此話一出，眾人啞然。

「當然，我也不是沒有條件的。」亞突然又說道，然後轉頭看向瑟縮在一旁，像是做錯了什麼事情般的低著頭的漾漾。

「亞哥哥有什麼條件？」經過這麼多年，漾漾已經可以正常的說話（這自然是在亞和玥的魔鬼訓練之下的成果），不過漾漾為了正確的發音，所以講話總是慢慢的。

「既然你要走藝術方面的路線，那就去考這所學校！」事先早已準備好東西，亞扔了一份資料簡介給他。

「亞哥哥念的學校！？」漾漾詫異的看著那份資料說。

「我們學校剛好在明年，也就是你國中入學的那年成立了國中部，當然，有入學測驗的，你要是真想念藝術科系的話，就去考這所。」亞用沒得商量的語氣說，當然。

他們都知道亞念的那所學校是高材生在念的，凡是能進入那所學校的學生不只學業上的成績要夠好，對於藝術也要有一定的攻讀，術科能力自然更不在話下。

「……」自然不會不知道那些的漾漾露出了遲疑的表情。

「如果你不是真心想要鑽研藝術的話，那你就去讀附近普通國中就好，」亞用著很嚴厲的語氣說「可若是你想要念藝術相關科系，那就拿出決心證明給我看！」

一直以來他都非常寵溺漾漾，但如果扯到跟漾漾未來相關的事情，他也會變得分外嚴格。

他們都知道，亞不是在刁難他，而是在考驗他。

「那如果漾漾真的考上了……」慈似乎還是很擔心漾漾日常生活的不便。

「他和我住就行了！」亞揮了揮手用完全不在意的語氣說。

「！？」

「學校的研究所、大學部、高中部和國中部是相連的，而且我在附近有租房子，褚和我一起住就行了。」亞眯起了本來就很銳利的紅眼「我想在場的人對於我照顧褚的能力應該都不會有所懷疑吧？」

是的，確實沒有人會懷疑這點。

「至於褚平常的學校生活，他早晚要適應的，況且即便他讀一般的國中，也還是要一個人在班上和同學上課。」亞用很實際的語氣說。

「唉。」最後，慈嘆了口氣「我明白了，那麼就照亞說的，如果漾漾考得上那所藝術學校的話，那我們就放手。」

這是他們最後的讓步了。

「所以，」亞轉頭看著漾漾說「現在一切的決定權都在你自己的手上，考試是今年的暑假，這件事情能不能成功，成敗關鍵都在你。」

「我會加油的。」漾漾點點頭說「只要我考的上，就可以和亞哥哥一起去念書對吧？」

「沒錯。」亞豪爽的點了點頭。

「我一定會考上給你看的！」漾漾用很堅定的眼神看著亞說，然後轉頭看向自己的父母。

他們都露出了無奈的苦笑，但也多了份驕傲。

其實沒有人懷疑漾漾做不做得到，因為他從小就非常的努力，況且在那家庭會議（？）之後，漾漾比平常更加的拼命。

面試需要用到的作品和自我介紹書早早就準備好了，不論是筆試還是術科也都是亞親自帶著他過去考的，放榜後，他不負眾望的以第一名的成績考進了那所藝術學校。

那天晚上，慈和緋娜幾乎是大展身手的煮了滿桌子的好料來為漾漾慶祝。

沒有人再煩惱漾漾的生活問題，畢竟亞既然說會照顧漾漾了，那麼就一定會顧到底，所以他們也就不再煩惱。

只是當天晚上，小玥把亞抓去約法三章。

「有事？」亞挑起眉，看著私下把他拉出來的小玥。

「沒辦法，你把漾漾帶到外地念書，我們這邊實在是鞭長莫及。」小玥撇了撇嘴說。

在過不久亞和漾漾就要前往外地，畢竟漾漾需要的生活品不少，安頓和整理的時間一兩個星期不見得足夠。

「所以？」亞挑眉問。

「不要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對我那單純的老弟有意思很久了，」小玥很乾脆的把話挑明講「就算我們大家都不在身邊，我也不准你對他亂來。」

「……」亞露出玩味的笑容，精明如他，當然早就知道自己的心意絕對瞞不過如此親近的兩家人的，而小玥的警告他也早料到了，只是沒想到會如此直接。

「漾漾只有十二歲，身子也弱，這點你應該比誰都清楚，你要真的亂來，他的身體和心靈會一起崩潰掉的！」小玥瞇起美麗的鳳眼。

她怎麼會不曉得？

不知道從漾漾幾歲開始，亞看的他的眼神就過度溫柔了些，像是在對待易碎的洋娃娃般，更像是在呵護情人。

有的時候，在晚上他們兩個一起睡覺時，亞常常會撫摸漾漾的小臉，也會拍拍他的背，隨著亞的年齡和身體逐漸長大，肢體上的碰觸變得越來越頻繁，有事沒事就跑到他們家來借宿，然後把他的寶貝弟弟抱在懷裡睡覺。

漾漾應該是沒發現吧？

這樣的緩慢的＂進行式＂，連心思細膩的小玥也是在某一天看到亞小口的啄吻了漾漾的臉頰後才注意到的。

那時漾漾只是呵呵笑著，對方是從小照顧著自己，疼愛著自己，甚至一步一步教自己走路的＂哥哥＂，漾漾早就習以為常的喜歡賴著他，當然不會介意這類的舉動。

自從亞到外地念書後，這樣親暱的接觸變得更近一步且頻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