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人生★第九十九章★
「您……」一直維持著同個表情的羅瑘終於露出訝異的神色。
「……」我沒有馬上回答他，只是默默地調出並且整理了一下腦中的資料後，才再度開口說道：「六百年前的歷史背景加上一些勾心鬥角，再配合我族對外的形象加上當時族內的發展情況，我想我知道原因。」
我用笑容堵掉他想說的話，「而你會跑來找我，大概是因為火妖精也是到時我有可能報復的對象吧？」
「是的，而且對戰靈天使的攻擊還是由當時的火妖精王室主導。」羅瑘毫不猶豫地承認道，「那時他們暗中拆除了許多戰靈天使族部落附近的守護結界。」
我記得沒錯的話，火妖精的上個王朝結束在四百年前，換言之，眼前的羅瑘就是那時王室的後裔。
所以他才會在看見我今天大開殺戒後，毫不猶豫地來找我談判！
現在我倒是有些好奇他今天攜家帶眷的理由，即使他的確和我有仇……就算豆里、飛勒斯菲、罘利這三人的種族情況也一樣好了，據說是動物成精的胡鈴他們，以及家族在兩百多年前才移居守世界的詩織應該與此事不相干才對。
「我們幾個是自己硬要跟的，」不愧是心機過人的五尾狐，我只瞄了他們一眼，胡鈴就知道我在思考什麼了，「原因當然是怕您要直接殺羅瑘他們滅口。」
「反正大不了大家要死一起死。」詩織也聳聳肩說。
一旁的飛勒斯菲露出無奈的神色，想必他已經阻止過自己的同伴了，但他們還是堅決要跟，這麼看來這群小朋友倒是挺重義氣。
「死倒是不會死，畢竟原世界有句話說自首從寬，何況為了幾百年前的事情去殺幾個毫不相干的小朋友完全不符合我的作風。」我笑笑地說，但看見我這笑容，不僅詩織他們的表情變得很凝重，就是大地他們都自動往旁邊閃。
「目前根據我自己調查到的，我們之中和您有仇的只有我和飛勒斯菲。」羅瑘是眼前的學生中唯一沒有因為我此時的笑容而動搖的人，他直接使了個眼神制止幾乎以為我要攻擊，所以準備先發制人的胡鈴與一郎，「根據目前調查的結果，捲入這件事的光明種族多半都是在暗地裡對戰靈天使落井下石，沒有光明種族有勇氣正面與戰靈天使作戰。」
「我是水妖精的貴族之後，當年水妖精的主事者與大多數族民站在戰靈天使族那邊，但幾名與戰靈天使交惡的水妖精貴族卻暗中聯手妨礙他們出兵救援，而我便是其中一支的後代。」飛勒斯菲表情平靜地坦白。
承認得還真乾脆，我連拷問都可以省了。
不過我也不打算真的動手，畢竟羅瑘跑來對我說這些還有一個更深的涵義，他和飛勒斯菲此刻的坦白與冰炎第一次見面時，就到我們的住處說了一大堆有的沒的是一樣的目的。
那就是警告。
警告我，接下來如果要調查自己的種族最好低調些，因為不希望「秘密」被翻出來的傢伙大有人在！
與黑暗種族聯手消滅聲望極高的戰靈天使一族絕對不是什麼能公諸於世的事情，特別是在這個已經將戰靈天使塑造成傳說中英雄種族的年代。
何況，天使族目前可還有二十三支呢！雖然不確定裡面有沒有「幫兇」，但總不可能每個都是敵人。
假如被揭穿是當年的幫兇之一，那麼絕對會引發更多問題，因此即便不是真正的兇手，但相信不少兇手的後代應該都不希望這件事曝光。
再者就是，我在這次的學院祭的表現大概也會讓不少種族心生忌憚。
例如眼前的羅瑘他們，他們甚至還比其他的種族知道得更多，因為那個在因緣際會下落到他們手中的墜子讓他們得知了我和審判的真實身分。
身為戰靈天使族倖存下來的少主，雖然我在原世界長大，照理說對種族的情感應該不深，但會不會放過加害自己種族的敵人可真是個大問號。
而這些已經知曉部分真相的小朋友完全不想與我為敵，或者該說他們也沒有與我為敵的本錢，畢竟能不能在我知道真相前提前將我滅口就已經是個問題，在見識到這次學院祭我所展露出來的能力後，相信羅瑘得到的答案絕對是不能。
何況真的殺了我，又該怎麼跟還不知情的二十三支天使族交代呢？我身旁的審判等人又會放過兇手嗎？
可若他們只是傻傻地等我找到兇手，懼怕我會不會去找他們報復又實在太過被動，因此這個聰明的孩子很乾脆地先來自首加交易。
但不是每個與凶手有關的種族都會採取羅瑘他們這個選項，相信更多種族更樂意選擇偷偷做掉我。
「好吧！我以真名允諾你們，不論最後我查到了什麼事實，我都不會對你們動手，只不過到時我會放過的也只有你們十個。」若我真的決定開殺的話，我笑瞇瞇地在心中補充道。
「感謝您。」羅瑘的表情還是沒什麼變，反倒是他身邊的同伴明顯地露出鬆口氣的神色。
「這個墜子和你的情報我就收下了，那麼你還有什麼事嗎？」
「如果太陽殿下您之後需要關於這方面的協助，我和我的同伴很樂意幫忙。」羅瑘似笑非笑地說。
「羅瑘？！」很顯然，這不在他們原先的目的中，因為他的同伴全員露出了愕然的神情。
「怎麼？不害怕被捲入後會被滅口？」我微微偏過頭，輕笑著問。
「我相信以太陽殿下您的聰明才智，絕對不會把自己置於那種已經危險到會將身旁的人牽連沒命的險境之中，稍微考慮一下您的個性以及未來可能有的發展跟事件，當您的朋友絕對好過當您的敵人或者陌生人。」羅瑘的語氣相當肯定。
「呵，我會記下的。」不得不說，這小鬼真的非常聰明，雖然沒有明確給出回覆，不過老實說我現在對這些小朋友很有好感，因為比起笨蛋，我毫無疑問比較喜歡聰明的人。
當然這個劃分的前提是對方不是我兄弟。
「你覺得這只墜子有可能是真的嗎？」在送走那群人小鬼大的小朋友後，暴風疑惑地問，「要是用那段禱詞來解釋，戰靈天使的族長跟噬月血魔的魔皇可能是……朋友之類的，這不太可能吧？」說到這裡，不只他，其他人也同樣狐疑不已。
「禱詞我不確定，之後我會自己想辦法解讀，但墜子是真品，先不說上頭的刻紋的確是『戰靈之印』和『墜月王紋』，這裡面有『親長大人』的力量，我不會錯認。」
「『親長大人』？」第一次從我口中聽到這個詞，烈火疑惑地重覆道。
「天使族稱呼自己的父母為『親長』。」我簡單地解釋。
「啊，對喔！因為天使是沒有性別……」刃金話說還沒說完就被我扔的一大堆雷電烤焦了。
『……』眾人汗顏，也沒有人敢在我的燦笑下提出疑問。
「所以你現在打算怎麼辦？關於戰靈天使滅族的真相。」果斷地轉換話題，審判面色凝重地問出讓剛剛結束學院祭時的歡欣氣氛蕩然無存的問題。
「不怎麼辦，現階段下線索不夠。」我把玩著那只藏著驚世駭俗秘密的墜子，「何況不可能真的大開殺戒，要是裡面也有你們的種族那該怎麼辦？」
「你覺得那些傢伙說的是真的嗎？」烈火皺起眉。
「他們沒有說撒謊的理由，」就算羅瑘希望和我建立友好關係也沒必要說這種謊，因為他和飛勒斯菲被我殺掉的可能性很高，特別他們居然還選在我們的屋簷下攤牌，絕大部分的原因是為了表示誠意，若說那些都是謊言的話，風險與利益根本不對等，那個羅瑘不可能走那麼蠢的一步棋，「再者如果有光明種族的介入，而且還不只一支的話，那就可以說通為什麼我的族人會戰敗了，本來我就很懷疑親長大人為什麼會被打倒。」
我真是蠢才，先前竟然完全沒有起疑！
我閉起眼回憶了一下，光明種族介入的證據實在好找得不得了，戰靈天使的聚落之外還有守護石，只要主石沒被打破，照理說要真正攻入我們的聚落沒有那麼容易。
因此可能性只有一個，當時部落中存在著敵人的奸細，但黑暗種族不可能潛入我們部落，換言之，打破守護石絕對是光明種族的刺客。
「戰靈天使的族長很強？」從我的話中聽出另一項消息，羅蘭的眼中冒出了星星。
「規格外的強大，」這就不需要回憶了，先前我回想戰靈天使族規和法術時就一併想起我家親長大人的強悍，「據說他的戰鬥天分是戰靈天使有史以來最強的。」
不然我怎麼會尊敬地在「親長」二字的後面加上「大人」呢？
雖然當時年紀還小也還不夠了解這個世界的事情，記憶中我也只見過親長大人兩次出手，剩下都是聽月彌將軍轉述，但憑藉上輩子同時身為太陽騎士與魔王的經驗和直覺，我能確信一件事，那就是我的親長大人擁有一種完全屬於異質性的強大。
為了讓大家了解，我就舉個月彌將軍曾經告訴我的事蹟吧！
千年前鬼族大戰爆發時，鬼王帶著鬼眾四處殺戮，不少種族都在那時滅絕，當時戰靈天使的幾名將軍率領族民去支援其他種族時，部落遭到耶呂鬼王親自領軍來犯，親長大人雖然最後也身受重傷，但那時的結果是他在月彌將軍的掩護下殺退一支鬼族大軍並且獨自逼退了鬼王！
「所以你那親長比你還強是嗎……」烈火的眼神整個很想死。
「當然比我強！何況我也只是法術能力稍微強了些，若是論戰鬥，即使是現在的我在我們一族中也完全稱不上『強』，」我沒好氣地說：「六百年前戰靈天使的發展可以算是達到了鼎盛，雖然族民依舊不多，但那個時期的天使全都是幾千年來最強的！」
強大到這種地步，會被打敗甚至被滅族絕對事有蹊翹，被黑暗種族聯軍圍攻固然是主因，但恐怕……
哼！真沒想到我會親身體會到殊那律恩鬼王的論點，而且還是在我沒有察覺到的情況下。
重點是我先前居然該死地沒有察覺到！
「你最好不強啦！」若不是掀桌打翻茶水會被綠葉修理，大地看起來非常想這麼做。
「既然強到這種地步，戰靈天使到底為什麼會被滅族？」堅石錯愕地問。
「哼！」已經拚出事實真相的我冷笑了一聲，旁邊的人頓時冷汗直流。
「太陽？」暴風小心翼翼地喚道。
「你們有聽過『狼與羊』的故事嗎？」我勾起幾乎可以稱之為殘忍的笑。
「……願聞其詳。」沉默了兩秒，審判以沉穩的嗓音說道，他的冷靜也傳染給因為我的情緒轉變而顯得不知所措的其他人。
於是我將先前從殊那律恩鬼王那裡聽來的東西告訴他們，當然我沒把出處說出來。
「所以說，戰靈天使是因為……」孤月眨了眨眼，表情像是難以置信。
「因為太強所以被滅族，」我聳聳肩接下去說：「雖然戰靈天使一向保持中立不介入其他種族的紛爭，而且又因長年與黑暗種族作戰而擁有很高的聲望，但戰靈天使的兇悍性格眾所皆知，誰也不敢想像要是哪天自己的種族得罪了我們後會有什麼下場，何況聽說幾千年前真的有主動與我們開戰的妖精族和獸族被我們殲滅，更別說那個年代許多種族都在互相攻伐，是個非常動盪的時代。」
「因此戰靈天使是過於強大、過於兇悍的『牧羊犬』，所以某些『羊群』寧可偷偷地助『狼群』一臂之力也要將我們除掉。」我用著陰狠的表情做出結論。
特別是，當時的戰靈天使族長－－加利德法實在強得超過正常值了，又過於顯眼，其他種族想不害怕他都不行，再加上族中包括月彌將軍在內，還有許多能力不及族長，但都擁有可以單獨殲滅一支黑暗種族軍隊實力的天使將軍在。
當年，戰靈天使的確強大或許已經破壞了平衡，但這可不代表我能夠因此接受我的親長大人以及其他族人就這麼被殺死！
假如是光明正大加入黑暗種族聯軍跑來打我們，那我也認了，偏偏他們是暗中來陰的，透過黑暗種族聯軍來個借刀殺人！
「我一點也不覺得你打算『不怎麼辦』啊！」望著我此刻的表情，孤月哀號著說。
「我目前的打算是要馬上進入公會喔！」我忽然說出了風馬牛不相干的話。
「因為你現在的處境已經有危險了吧？」審判嘆口氣說。
『欸？！』不少人都露出愕然的神色。
「誰讓我這次大展拳腳呢？」既然戰靈天使是因為「太過強大」而遭到滅族，如今，我或許也被列入那個「強大」的名單了吧？再考慮到我有自行調查真相然後進行復仇的可能性，我被盯上只是遲早的事情！
所以我當然要快點進入「牧羊犬」的組織，這樣才有後盾呀！
「牧羊犬」大多從「羊群」中誕生，相信沒有多少「羊群」會有勇氣與保護他們的「牧羊犬組織」決裂。
「那麼戰靈天使的事情……」暴風小心翼翼地問。
「我當然還是會繼續追查下去，」我用著沒得商量的語氣說：「我不打算因此去報復那些種族的後代，畢竟『父債子還』本身就是件無理的事，何況他們的子孫也未必知情，遷怒他們根本不合理。」
「嗯！」綠葉拼命地點頭，顯然很害怕我跑去大開殺戒，事實上其他人也都在擔心差不多的事情，因此一聽到我沒打算開殺就或多或少露出鬆口氣的表情。
「但我至少要將真相找出來，」環顧了眾人一眼，我冷著語氣繼續說：「我並沒有善良到會自認倒楣然後忍氣吞聲讓這件事情就這麼永遠成為秘密，而且我也相信……就算時隔六百多年了，當時殺死親長大人的兇手十之八九還活著。」
就算是以圍毆的方式，能夠殺死親長大人的角色也絕不弱，而且主兇有極大的可能性是黑暗的種族。
畢竟光明的種族算是在背後捅我們刀子的幫兇，他們沒有膽子光明正大與我們為敵，否則也就不會做出這種暗中協助黑暗種族的下流事，畢竟他們還得顧忌著不能被其他站在戰靈天使這邊的種族發現。
「格里西亞？」像是從我的表情看出了些什麼端倪，審判露出了參雜著懷疑和憂心的神色。
「話先說在前頭，不管你們要怎麼罵我都無所謂，但之後若遇到殺害我族人的兇手，我絕對要親自手刃對方。」我冷酷地說。
『……』
「可以，但是答應我一個條件。」也知道阻止我沒用，審判很乾脆地說。
「好，說！」他乾脆我當然更乾脆。
「絕不准一個人蠻幹，你的身邊至少要有別人在。」這是審判讓我胡來的底線。
這樣至少我快把小命搞掉的時候有人可以救我是吧？
「我知道了。」我很爽快地答應，「那麼沒事的話我先去休息了，審判，這個墜子可以放我這吧？」
審判點點頭說：「我拿去也沒有用。」
「大家也去洗個澡休息一下吧！」然後我鬆下一直緊繃的肩膀，接著打了個呵欠說：「今天累死了，等等睡個午覺或許是個不錯的主意。」
「贊成！」烈火馬上說。
「這的確是個好主意。」綠葉鬆口氣道，只要我等等不會到處亂跑，要做什麼他們都沒意見。
不過我目前還不打算要跑，應該說短期間之內像個無頭蒼蠅似的亂跑根本沒意義，就算要調查東西，也得要有確切目標查起來才有意義，本人可不做無用功。
所以我也得在腦中釐清些事情，我的記憶中應該還有什麼線索是我目前還沒想到的。
這段日子之內，我一直在回想過往從天使族的部落中學會的法術，甚至是我們一族的教誨和族規，但我卻刻意不去細想和族人的其他互動記憶，連跟冰炎相關的回憶都是由這傢伙先提起，我才把這段記憶拉出。
因為我不想要心痛，所以我將自己的記憶當成了電腦的資料碟，只有在必要的時候，我才去「調」出裡面的「資料」，其他部分我是能不碰就不碰。
畢竟我的族人已經滅絕，我不想徒自在那傷心，因為我除了傷心以外什麼也做不了，所以我不想回憶，說我逃避現實也沒關係，說我懦弱我也承認！
只是，現在就算會傷心我也得去把那些「資料」調出來！只要對現況有幫助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在回到房間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後，我往床上一倒並且微微地瞇起眼。
親長大人，您曾說過您喜愛這個世界，也喜歡居住在這個世界的各個種族，所以您要用自己的雙手來守護。
諷刺的是，您與其他族人想守護的種族卻在我們危難時將我們往深淵推。
月彌將軍，你如果知道這事的話，絕對會很憤怒吧！
連只在天使族生活過五年的我、連擁有前世記憶，老還把自己當成人類的我都恨得想大開殺戒了，想必你和親長大人絕對更是如此。
但我不能大開殺戒，因為真兇不一定存在，戰靈天使絕不向無辜者復仇，我們可以殲滅公然向我們宣戰的種族，因為既然那是他們整支種族的決定，那麼他們其他的族人就必須一同付上代價。
可是我不能因為這些連當時的種族都不一定清楚的真相遷怒他們的後代，那種行為既不理智也沒有意義，不只會製造新的仇恨，甚至會令我們一族染上惡名。
最後我側躺著，將手上有著熟悉力量的墜子抱進懷中，在昏昏沉沉地失去意識前，我輕輕地宣誓道。
但我發誓，親長大人，倘若之後「有幸」讓我遇上當年殺死您的兇手，正如同我不會放過伊莫纍帝一樣，我定會親手為您復仇。
不管要付出什麼代價！
雖然我們只在一起生活短短幾年，儘管他與我相處的時間甚至比月彌將軍照顧我的時間還短，但他卻是兩輩子以來唯一真正愛過我的血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