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人生★第一百章★
『西亞，你又躲在這裡嗎？』無奈的聲音從茂密的枝葉後頭傳來，年幼天使連轉身都不必就知道對方是誰。
『月彌將軍。』西亞微微抬起頭向對方打了個招呼，接著繼續把頭埋回膝蓋間，他並不驚訝對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每次不管他躲在什麼地方，身旁的這個天使將軍總是有本事找到他。
『……又挨罵了？』月彌有些無奈地問道。
『我就是學不會飛。』西亞悶悶地說。
如果用飛行術的話他倒是完全沒問題，不過他沒膽在自家親長大人面前用，而且，身為一個天使卻不會用自己的翅膀飛，還得借助法術，這種事情怎麼想怎麼丟臉。
可是沒辦法，他上輩子當了四、五十年的人類，有哪個人類忽然轉世成天使可以馬上學會用翅膀飛啊！
可惜這個理由不管有多合理卻無論如何也不能說出來。
月彌安慰地拍了拍他的頭，他們的少主飛不起來在戰靈天使部落中並不是秘密，雖然這讓不少族人都難以理解，畢竟他們的少主除了不會飛以及體力不算好之外，在術法和知識的學習上優秀地令所有天使嘆為觀止。
也因此沒有任何一名天使敢因為西亞不會飛行這個弱點而取笑他，即使是年紀不比他大多少的其他孩子也一樣，只是嚴厲的天使族長並沒有因為他的法術能力比較強而少責罵過他。
體力不佳什麼的還可以用西亞年紀尚小解釋，但不會飛的天使真是有史以來頭一次見到！
天使族一出生就擁有羽翼，甚至他們的翅膀會比雙足先成熟，所以大多數的天使都是先會飛才會跑。
『親長大人會不會覺得我是天使族的恥辱呢？』西亞忽然抬起頭，用著寫滿驚惶的小臉望著月彌。
『不會的，』月彌毫不猶豫地搖頭，『族長也沒對你說過這樣的話吧？』罵歸罵，不管脾氣再怎麼剛烈，不該說的話加利德法從來沒有說出口，從他還年輕的時候就一直如此，更別提已經成為一族之長的現在，何況，加利德法儘管是個硬脾氣，但他並非暴躁的天使。
而且對於西亞無法飛行這件事，他會那麼在意很大部分也是出自擔心，雖然沒有檢查出西亞的身體機能有問題，但這件事太過不尋常，加利德法其實非常擔憂，只是不會表現出來而已。
『沒有。』西亞乖乖地回答道，然後露出更加苦悶的表情。
『沒事的，或許你只是翅膀比較晚成熟而已，』鮮少安慰人的月彌找不到什麼話來鼓勵對方，只是努力將語氣放緩說道：『等時機到了，你也一定能像其他天使一樣在藍天的懷抱中翱翔。』
『……嗯。』
『回去好嗎？莉亞很擔心你。』
『……好。』馬上將心情調適過來，西亞拍掉身上的樹葉和碎枝，站起身和月彌一同返回他們的主要居所。
戰靈天使的部落建在一棵上萬歲的古樹上，無數盤根交錯的粗壯枝幹上建著他們族人的居所，族人與族人比鄰而居，這株即使有百名天使也無法環抱的巨大樹木就是他們的聚落。
大樹下一向不太容易有其他的植物，因為粗壯的樹木為了成長會在無形中將養分都給奪過去，這點即使是這棵據說由創世神親手種植的古樹也一樣，再加上附近沒有其他高度能與它相比的樹木或者建物，因此從這棵巨樹上可以一望周遭所有的景色以及碧藍的天空，每次看著總是會讓人身心舒暢。
西亞只要心情不好，就會在樹上找個隱蔽的地方窩著眺望遠方的景致。
戰靈天使對這棵古樹有著近乎孺慕般的情感，他們的族人千萬年來都在這棵樹上誕生，然後如小樹般地成長茁壯，翠綠的枝幹是他們的庇蔭，搖曳的枝葉是他們的搖籃曲，古樹芬芳的氣息守護著他們。
對戰靈天使來說，古樹給予他們的一切都是「她」的恩賜，所以他們絕不傷害這棵樹木，每個在這棵樹上誕生的天使從小就被告誡要感恩、愛護提供他們居所的古樹，就連無故折斷樹枝都是會被責罵的事情。
即便乘載著一個稱不上龐大，但怎麼樣也不算小的聚落，古樹仍舊毫無滯礙地生長著，繁茂的枝枒和綠葉不斷交錯生長，如果不知情的話，走進樹枝間的人說不定會以為自己正置身於一座樹林中而非一棵樹木上。
雖然每個戰靈天使都把這棵樹摸得很熟，但就像每座森林都會有著連精靈也無法窺見的秘境一樣，時常有天使在這棵樹上發現自己幾百、甚至幾千年來從未知曉的小小天地。
只要把身體藏進樹葉中就好像被樹木環抱著，不管是誰都會因此感到無比地安心，所以每個年幼的天使都有在樹上尋找一個「秘密基地」的習慣，而記憶力過人，甚至能夠辨認枝枒與樹葉生長變化的西亞則擁有無數個，只要他心情不好躲起來時誰也找不到他……
除了他身邊的月彌之外，不管他躲到哪，月彌總是有辦法找到他。
『啊！西亞終於回來了！』綁著金色雙馬尾的女孩在看見西亞的身影時很開心地朝他跑去，『點心時間……呀！』一個沒踩穩，女孩差點從樹上摔下去。
『小心。』月彌的表情一點變化也沒有，他瞬間出現在對方身邊並且替失去重心的女孩穩住身子，怎麼說也是個身經百戰的天使將軍，這種程度的意外他連眉頭都不需要皺一下就能處理好，『在樹幹上奔跑比在平地上困難許多，莉亞妳還沒習慣，最好一步一步走，否則要是摔下樹就糟糕了。』
最後一句話實際上只是微微地嚇唬一下對方而已，這附近是他們戰靈天使的主要居住區，每天都有許多天使在這兒來來去去，就算真的摔下去，以戰靈天使普遍高強的身手也絕對有天使能夠在女孩真的摔到地上前接住她。
『啊！謝謝將軍，莉亞以後會注意的。』名為莉亞的女孩有些驚慌地道謝，接著她馬上撲過去抓住西亞的手臂說：『西亞快點！媽媽今天用藍莓果漿做了很好吃的點心喔！』
『嗯！』幾乎是一聽到點心，西亞的眼睛就亮了起來，他二話不說地和莉亞走入最近的住所中。
臉上帶著近乎看不出來的笑意目送兩個孩子走進香氣四溢的小居所，月彌轉過頭、簡單地行禮：『族長。』
樹葉發出沙沙聲，從附近的枝幹後走出的天使有著與西亞相似的五官，但他美麗的藍色眼睛卻有著唯有經過無數歷練的強者才會有的幹練和銳利。
『……你真的覺得西亞是因為翅膀還未成長完全所以無法飛行嗎？』沉默幾秒，加利德法面無表情地問。
『不，他的羽翼已經豐滿，真要說的話，我想應該是心態的問題。』天使不喜歡說謊，所以那時他對西亞說的是『或許』，而之所以不說真話，那是因為月彌不希望讓西亞難過。
一旁的加利德法依舊頂著一張可以嚇跑族內幼孩的臉……呃、看到他現在的表情，連一般族人都會退避三舍，在他現身後，附近的天使都不約而同地默默消失，誰也不想接近這位心情明顯不太美麗的族長大人。
他們的族長不算難相處，大部分的時候他都是講理、認真，令人感到信賴與安心的族長，但他的脾氣依舊跟溫和沾不上邊，不過和對方一起長大的月彌仍然在他銳利的眼睛中看出一絲不容易察覺的擔憂。
『之後得額外幫他進行訓練才可以。』加利德法喃喃地說。
當然他口中的『他』不用問，絕對是西亞。
『族長，我認為勉強會造成反效果，西亞的問題在於心態，那不是加強訓練就能克服的東西。』月彌不認為加利德法會不曉得這點，只是此時的加利德法很焦躁，非常焦躁。
如果不是因為這裡是公共場所，他必須維持身為戰靈天使族長的穩重形象，以月彌對加利德法的認識，現在的他大概已經開始原地踱步加碎碎念了吧！
月彌其實不是很理解大風大浪也看得不少的加利德法為何只要一碰上西亞的事情就無法保持冷靜，但他會適時地提醒對方。
『……你別老是那麼寵那孩子。』加利德法知道月彌說得沒錯，但他還是忍不住回嘴。
也曉得自己常常過於偏袒西亞，月彌無法反駁加利德法的這句話，但他還是有話要說：『我想寵著西亞的不是只有我，否則蕾亞又是在誰的拜託下天天做藍莓點心呢？』
『……』表情微微一僵，接加利德法想都不想直接掉頭大步離開。
『呵。』在完全看不見加利德法的身影後，溫柔的輕笑聲從月彌身後傳來。
『西亞和莉亞呢？』月彌連轉頭都沒有，只是輕聲地問道。
『剛吃完點心，正在午睡，』彎著溫柔的笑，蕾亞望著加利德法離開的方向：『你和族長大人的感情真好。』
『以人類的說法，我們算是所謂的青梅竹馬。』月彌以沒有人看得見的角度嘆口氣，然後他回過身注視著不遠處那位玲瓏有緻的人類女性。
『所以你才會知道拜託我做藍莓點心的人是加利德法？』蕾亞好奇地問。
月彌沒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在發現對方的髮上沒有別著那只由加利德法親手贈予的羽毛後，他直接轉了個話題：『風之白羽還是隨身攜帶比較好，妳和莉亞都不是天使，在樹上移動比較麻煩。』
『雖然是人類，但我不用羽毛也能飛。』蕾亞笑笑地說。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妳和莉亞才剛從黑暗氣息中撿回一條命，法術什麼的幾年內還是別亂動為好。』月彌用著就事論事的語氣說。
那種嚴重到連戰靈天使最優秀的治療師都救不了，倚靠著戰靈族長的鮮血才勉強撿回一命的黑暗傷勢沒養個幾年絕對無法痊癒。
『我明白的。』蕾亞點點頭，自己的傷自己最清楚，何況她本人就是個優秀的治療師和術士，原本她完全不覺得自己能夠活下來，只是拚著要救女兒的一口氣才從環伺的妖魔手中逃脫。
若不是被正好在與妖魔作戰的加利德法發現，她和莉亞墳前的草肯定都比她本人高了。
『我還有事得處理，等等西亞得上課，別讓他睡過頭了。』否則加利德法絕對會開罵……
『好的，』蕾亞輕輕地點頭，在發現月彌臉上似乎藏著一絲擔憂後她想了想還是開口道：『請別擔心，加利德法對西亞的焦躁很正常。』
『什麼意思？』月彌疑惑地問。
『用人類的說法，現在的加利德法只是個正因為孩子的異狀而感到困擾、緊張與不知所措的新手父母。』蕾亞抿嘴一笑，『我無意冒犯，只是打了千年仗的天使族長應該沒有養育孩子的經驗吧？』
『……啊。』猛然發現自己忽略加利德法本來就完全不曉得該怎麼和小孩相處，月彌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那麼的確是不需要擔心了。』說完，他便轉身離開了。
目送著月彌飛離，蕾亞並沒有馬上轉身回到小屋，因為她知道某個躲在門後頭偷聽的小朋友需要一點時間爬回床上裝睡。
雖說偷聽不是什麼正當行為，但蕾亞認為如果能讓西亞因此安心一些的話那也沒什麼不好，她知道那個孩子一直在懼怕著自己會被加利德法厭惡，懼怕到甚至害怕自己會被加利德法捨棄。
這其實是個完全不合理的恐懼，因為再怎麼說，天使都不可能捨棄自己的孩子。
但沒關係，他們是天使，還有很多時間，終有一天那個孩子會明白他的親長很愛他，只是不會表現而已。
就像他總有一日能夠學會飛翔。
他是天使呀！
生來就擁有雪白羽翼的天使，和他們這些注定沒有翅膀的人類不同，他終究能飛上天空。
＊
「太陽！」熟悉的聲音震盪了我的夢。
啊！夢該醒了。
雖然不捨得，但「現在」才是我的生活。
於是，我睜開了眼。
「雷瑟？」我疑惑地看著不知道為什麼又跑到我房間來的審判。
因為今天做了個好夢，所以我相信自己臉上應該沒有淚痕之類的東西。
「你又夢到過去了？」審判靜靜地問道。
「對，怎麼了？」我打了個呵欠，記得我今天沒課呀！
不對！我根本還沒選課，那傢伙現在不是恨不得我睡到日上三竿嗎？怎麼會沒事跑來叫我？
「你忘記你今天要去帶你的代導學弟嗎？」審判無奈地提醒我。
「……啊！」死了，昨晚睡得太好所以真的忘了！
「我請烈火先幫你去帶對方了，那孩子是原世界的人，一個人應該不敢來學校。」審判一邊幫我收拾棉被一邊說道，「你也快點準備一下吧！」
「審判，其實你是故意讓我睡過頭的吧？」這傢伙都可以幫我準備好退路，想也知道絕對有預謀！
「升上高中後難得看見你睡得很香。」審判聳聳肩，變相地承認他故意放我睡過頭。
「嘖。」不可否認，我剛才的確不太想起床。
「綠葉已經幫你做好早餐了，快下來吧！」轉移話題似的，審判放下已經摺好的棉被離開了。
瞄了一下時間，沒意外的話，烈火應該已經到月台上見到那個學弟了吧？
因為再過十分鐘火車就要到了。
我很快地完成梳洗，連衣服也換好後才打電話給烈火，沒想到等了好幾秒烈火才接起手機：『喂……』
作賊心虛的語氣，這傢伙該不會忘記去帶我的學弟吧？他又想要增加做不完的任務了嗎？
『太陽，你醒了啊……』烈火的聲音聽起來很心虛，『呃……那個、我剛才有去帶你的學弟喔！』
「發生什麼事了？」我直接切入核心。
『那個，我剛才真的見到你學弟了，』烈火認真地強調，就算他現在不在我面前，我也能夠想像他現在絕對是滿頭大汗，『但是那個學弟竟然在原地發呆沒跟著我撞火車，所以他現在應該還在月台上……』
我看根本是嚇傻了吧！
所以我才說學校沒事把校門放在火車頭前幹嘛？普通人最好會相信跳火車能夠到達異世界的學校啦！
「我知道了，你不用再過去帶他，等等我自己跑一趟。」我沒好氣地說。
『喔、好……』烈火的語氣聽起來有點遲疑。
「對了，我這邊有兩份任務資料，下個星期才正式開學，你今天也沒有排班，等等去處理一下吧！」我直接從書桌上翻出兩份任務資料然後傳過去給烈火。
「任務」沒完成就得有「懲罰任務」，這可是我從國二後就一直信守的原則。
『是……』烈火苦著嗓音應道，接著他就把電話給切斷了。
好了，接下來我就得去帶那個大概還嚇傻在原地的學弟了！
我可得好好看一下他到底長的是圓是扁，居然讓我得那麼麻煩地親自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