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人生★第一百六十二章★
大概沒有人料想到一向屬於理性派的我會忽然來上這麼一手，所以誰也沒有反應過來，直到清脆的金屬撞擊聲迴盪，眾人這才追上我剛才攻擊的軌道。
裝飾著羽毛刻紋的鐮刀被魔王用護住手背的鎧甲擋下，他的眼神像是有些驚訝又好似在說他並不意外我的舉動。
我能感覺到身後審判焦躁的眼神，他很不希望我和魔皇正面對壘。
「親長大人已經不在了，」我用著不大的音量說道：「所以就由我來陪你過招吧！」話落，我的另一隻手揮出句芒，猛然伸出的無數絲絹從對方的各個死角攻了過去。
「……你的火侯還不夠。」或許是驚訝於我居然知道過往的事情，畢竟我剛才那番話無異於承認我知曉他們之間的交情，魔皇的動作慢了兩拍，不過就算出手速度慢了，他依舊是用著堪稱毫不拖泥帶水的動作避過我的攻擊。
「我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重自己最明白，我從不打沒勝算的仗，但打輸也在我的計畫之中。
反正我不會有生命危險，因為莉亞只站在旁邊看戲，因此至少還有個審判可以支援我，而且，先不提薩拉伊瓦是不是真的無情到能夠對自己好友的遺子痛下殺手，再怎麼說上頭都還有血翼，就算危險是我自己找來的，我也有自信他不會坐看我就這麼被人幹掉。
再說，他也不是我唯一的保命符。
在生命安全無虞的條件下，我想看看，我和親長大人過往「死對頭」的實力差距有多大。
應該說，我想看看，現在的我和「親長大人」的實力差距有多少。
即使剛甦醒沒多久，但本來就沒死去的薩拉伊瓦恢復實力的速度遠快過當年的耶呂鬼王，雖然以前每次和親長大人交手，十有八九薩拉伊瓦都是被打敗的一方，只不過真的能成為親長大人對手的人實在不多。
但我依舊低估了魔皇的危險性。
真正危險的或許不完全是他的實力，而是他的性格。
我還是莽撞了，不該以親長大人的記憶作為判斷薩拉伊瓦手段的依據，應該說，我不該對薩拉伊瓦的性格有任何先入為主的想法，因為對他來說，只要沒有親長大人，任何與親長大人相關的一切都無所謂。
對他來說，或許我只是個會勾起回憶，並提醒他親長大人已死的物品，甚至就連審判他也完全不打算手下留情。
於是我們再一次地見識到什麼叫做實力差距，他明明才剛甦醒，居然就把我們打到只能自保，還是因為薩拉伊瓦目前為止沒打算痛下殺手，否則我大概已經死三次，審判也至少得死上兩次。
果然親長大人幾年前被做成鬼王高手時，即使靈魂被封印，還是無意識地對我留手了……
而且冰炎說過，鬼王大戰時，由於第一鬼王使用的身軀是凡斯的遺體，雖然因此得到了妖師的能力，但卻也受限於身軀，因此只發揮不到一半的實力。
看來上次的鬼王大戰能夠那麼輕鬆打贏運氣果然占了很大因素。
不要跟我說我們都打得遍體麟傷哪叫運氣好之類的鬼話！正常情況下，哪有戰爭可以在一個星期內就打完的！
而且我們這些幾乎站在最前鋒的袍級居然都相繼生還，連本來掛掉的冰炎都在眾人的努力下被大家硬拖了回來。
那次戰爭，運氣的確是站在我們這邊。
「明知道自己實力不如我，還在我的面前分心，是在小瞧人嗎？」冷到骨髓的嗓音將我的注意力拉回眼前現況，但老實說，我本來就沒有真的分心，因此在漆黑的蝴蝶再度圍住我的時候，我的周遭馬上捲起狂火。
雖然知道在戰鬥中分心想東想西不對，可這也算是個從上輩子到這輩子的習慣，哪怕是攸關生死的戰鬥，我說不定也會習慣性地思慮大局。
我上輩子鮮少打第一線，站在後面支援大家的我必須綜觀全局，不只要顧好眼前的戰鬥，同時也得思索戰鬥後的處理問題以及瑣碎的雜事，何況使用感知後，我每秒得到的情報量也比用眼睛看的時候增加好幾倍。
現在雖然衝第一線，但我依舊時常擔任總指揮，總是維持高速運轉狀態的腦袋沒辦法長時間只專注在一件事情上，我早已養成一心多用的習慣。
「怎麼可能小看您呢？」我彎起笑，「您可是能夠與我的親長大人並駕齊驅的高手。」在回答他的同一秒，我的手杖一頓，杖底刺入蔓延在腳下正準備攻擊審判的黑色荊棘，下一秒便讓那些荊棘化為粉塵。
「……即使長相相似，你果然與加利不同，他習慣衝陣，你擅長掠陣。」我剛才的小動作並沒有逃過薩拉伊瓦的眼睛，只見他面無表情地如此說道。
「您從一開始就很清楚了，我和親長大人是完全不同的個體。」所以薩拉伊瓦的眼神自始至終都維持在一種心如死灰般的平靜。
「哼！」薩拉伊瓦的指甲猛然暴增，殷紅的爪子劃過空氣並且留下血色的弧度，像是裂開的口，裡頭捲出了血紅色的旋風。
不規則的攻擊最難閃避，所以我乾脆也不閃了，直接在我和審判的周遭佈下一層光壁擋下，但光壁才剛擋下紅光般的血風，下一秒卻被銳利的指甲劃破，從地面憑空破出的灰白色骷髏爪向審判攻擊的同時，血色的爪子直逼我的眼前。
雖然薩拉伊瓦的近戰實力遠在親長大人之下，但依舊強過我許多倍，既然不可能閃過他的招式，我當然只能繼續防禦，幸好發動翼之鎧甲不過是眨眼的功夫。
薩拉伊瓦的爪子就這麼僵持在我臉孔正前方不到幾公分的地方，我幾乎認為他想替我毀容了，看來我與親長大人相似的容貌似乎很令他抓狂。
或者該說，與親長大人長相酷似實力卻完全不在一個檔次的我讓他很不滿。
「……果然，明明完全不同，你身上的靈魂波動卻和加利異常相似。」魔皇瞇起眼，爪子卻沒有收回去的意思，看來他是故意選擇近距離接觸的戰法。
也由於我們的距離實在太近了，因此就算砍碎所有的骷髏爪子，審判還是不敢隨便介入，就怕一個不小心傷到我。
「因為我是他的孩子。」我面不改色地扯謊。
真慶幸我面具帶的很習慣了，而總是板著臉的審判要做到不動聲色也不難。
我們都知道這個問題的真正答案，因為親長大人的靈魂就在我的身體裡，而且我們先前進行了快一年的靈魂調衡，靈魂波動會像是正常的。
可惜我的直覺告訴我，這件事絕對不能讓他知道！
他如果打起要把親長大人的靈魂搶走之類的主意我會很麻煩，就算他是親長大人的好友，我也不可能把自己親長的靈魂隨便交出。
「除了長相，你沒有哪一點繼承加利，無論氣質、氣勢、戰鬥技巧、思考方式你們都像兩個完全不相關的人，」無視我越發鐵青的臉色，終於拉開距離的魔皇毫不留情地說：「雖然未成年，但你在戰鬥的天資上甚至沒有他的一半。你……原來是這麼回事嗎？」忽然頓了一下，他的嘴角旋即拉開一絲冰冷的弧度。
冷靜！這種時候慌張等於不打自招！
我沒有因為魔皇的話語而逃走或進行任何攻擊，審判也沒有，雖然我看得出來他很想擋在我身前。
「『孤絕』是不死的詛咒，卻並非真的刀槍不入，而是無法安息，所以方法對了，一樣會『死』，只是定義問題。」魔皇的語氣冷冽，「但絕不是真正不可逆的『死亡』。」
魔皇驟然握緊手掌，銳利的爪子在掌心刺出一片血花，原本還只是普通的小傷口，但沒幾秒，裡頭的血卻忽然如泉水般噴湧而出，四周的黑蝶用著飛蛾撲火般的姿態一頭栽入血泉之中，血泉逐漸轉為血光，紅光流過並且拉長，最後化成一把巨大鐮刀。
款式當然和我這把不一樣，某種程度來說比九瀾那把鑲著無數骷髏的還要邪門，鐮刀從杖身的中央至杖頂再連接到一半的血紅刀面都爬著漆黑的荊棘，杖身與刀面連接處鑲著七八顆巨大的眼球，「眼白」漆黑一片，瞳孔則是令人不舒服的血紅色，那些眼珠還神經質地不斷左右移動著，看上去就像是有生命一般，暗血色的刀面煞氣已經夠重了，刀面上頭還覆蓋著不斷跳動的青紫色血管，刀鋒甚至是細密的鋸齒狀，看上去十分令人不舒服。
「小心，那是魔皇用自己身體培養的兵器。」審判嚴肅地提醒道。
「我知道。」以身體製作兵器是血魔族最出名的特殊能力，無論是噬月血魔族還是墜月血魔族都能辦到。
那把武器散發一股帶著暴虐之力的嗜殺波動，而且比起對肉體造成的壓力，它傳出的力量更加劇烈地威懾靈魂。
等等……靈魂？
沒有多做解釋，魔皇橫刀砍來。
電光石火間，我還沒反應過來審判已經上前接招，鐮刀的攻擊刁鑽，審判卻擋得滴水不漏，不論是我還是他都已經感覺到那把兵器不太妙，他自然不敢讓這種明顯有問題的武器在自己身上留下傷口，須知千里之堤毀於螻蟻之穴。
好在魔皇的武技雖然在審判之上，但審判這幾年徹底鑽研過與鐮刀交戰的應對方法，一時間就是魔皇也找不到破綻。
至於審判為什麼會特別去研究應付鐮刀的戰鬥方式……只能說先前學院祭他被第一次使用鐮刀卻硬是撐到時間結束跟他打成平手的我給刺激得不淺。
雖然是使了些小手段，但依舊可以算正面交鋒，審判大概兩輩子都沒想過自己會在兵器交鋒的戰鬥中和我打出和局，畢竟以往切磋劍術我總是三招內落敗。
這個已經進化到武癡的劍癡當然會展開一連串修行……咳，扯遠了！
總之，趁著審判纏住魔皇的時候，我很快地翻找了一下從月彌將軍的左眼那裡繼承來的記憶，月彌將軍當年將自己的眼睛贈予我的時候，也把不少戰鬥經驗、戰靈天使獨有法術、記憶等等通通壓縮然後交付於我，這樣他的靈魂沉睡時我才能夠繼續修練。
本來，區區六百年根本不足以讓他將自己轉化成幻武兵器，那時的戰鬥雖然有其他將軍留下來的力量幫助，但一簽訂契約就轉換第二型態還是太勉強了，何況當時我本人的力量已經消耗得差不多，能夠做到那種程度完全是仰仗他們的力量，所以現在只要一有時間，月彌將軍就會以沉睡的方式來恢復力量。
而我也已經習慣從那隻眼睛留下的記憶中找尋資料，所以只花了幾秒我就找到了讓我深感不妙的資訊。
魔皇手上的鐮刀兇名「殺魂」，顧名思義，兵器除了一般的殺人用途外，最大的特殊能力是毀滅靈魂！
我在那一剎那就明白了，魔皇已經知道親長大人的靈魂在我身上的事情，否則他不會特地選用如此麻煩的武器。
因為「殺魂」是把光召喚出來就得耗費使用者大量魔力和鮮血的獻祭兵器，平時的魔皇或許可以不在乎這點消耗，但剛甦醒的他應該沒有多餘的力量揮霍。
『西亞，快逃！』月彌將軍的聲音猛然在我腦中響起，『他的目標是你！』
我知道！
因為將親長大人的性命看得比自己和自己整個種族還重要的魔皇不可能傷害親長大人的靈魂，那麼他拿出那把兵器的目標絕對在我！
但就算知道這點，我也不能隨便離開戰場！
「薩拉，你想做什麼？」或許也察覺到魔皇的企圖，一直坐壁上觀的莉亞臉色終於變了。
沒有理會自己僅剩的友人，魔皇召出噬月血魔皇族獨有的銀墨刃逼開審判，讓人沒想到的是，明明武技並非他真正強項，但他的劍法居然能勝過我們之中劍術僅在羅蘭之下的雷瑟。
我再一次體會到什麼叫做完全不同等級。
不過分心歸分心，都注意到對方目標是我，我自然不會傻傻地看戲，我轉動了手腕，召出無數的冰柱和雷電然後一口氣砸過去。
「雕蟲小技。」腳步一滑便晃過我的攻擊，眨眼間繞過審判的同時也放出數條尖端有著小刀的鎖鏈刺穿審判的身軀，比風的速度更快，眨眼出現在我身後的魔皇朝我揮出了鐮刀。
原來剛才的戰鬥他都沒有使出全速嗎！？
鐮刀還沒砍下，銳利的氣勢卻已經先撕碎了我的翼之鎧甲，幾乎來不及反應的我只能瞬間收回句芒，並且用手上鐮刀的杖身勉強擋住刀口，也幸好魔皇那把「殺魂」的刀刃是鋸齒狀，剛好可以借力使力地卡住。
可惜擋不到幾秒，銀色的杖身便出現了裂痕。
我沒忘記，卡汀茲將軍說過這只是個小玩具，給我防身用的，和魔皇手上的兵器根本不可能是同一個等級。
在那當下我幾乎想不顧危險地把武器強制收回，我不想弄壞將軍送給我的東西，可是先不說我如果在此刻收回武器會馬上被魔皇砍成兩半，剛才我之所以反射性收回句芒用鐮刀去擋，就是因為能夠滅魂的兵器根本是寄宿著靈體的幻武兵器的天敵！所以我根本不可能拿句芒和月彌將軍應戰！
我的腦中轉過一連串想法，我的思慮很快，現實中不過半秒不到，可是僵持也已經到極限，銀色的杖身直接碎裂。
比鬼王高手更加強烈的殺氣早已籠罩住我的身軀，在強烈的殺氣威懾下，我的腦中反射性地出現自己被殺死的畫面。
能夠滅魂的兵器還未砍下，便已經開始撕扯我的靈魂和精神。
「對不起……」快死的那秒，我想到的事情卻不是恐懼而是道歉。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因為弄壞武器而對卡汀茲將軍道歉，還是因為丟掉性命而和拼死保住我的月彌將軍道歉，或者，我其實是向拚盡自己一切讓我活下來的所有將軍們以及那些深信著我所以放任我胡來的兄弟們道歉。
終究，我還是不夠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