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人生★第一百六十九章★
『真沒想到居然還殘存近半數的將軍啊……』環顧著周遭的同僚，蒂璉不無感慨地說。
『雖然我和妳都只是靈體型態。』月彌冷淡地接話道。
『有必要自己挖苦自己嗎？』望著昔日的同僚，卡汀茲苦笑著說。
『實話實說罷了。』向來理智到讓人咋舌的月彌語氣依舊毫無起伏，能讓他展露情緒的人一直都不多。
『芙維可還沒到嗎？』羅連亞忽然問道。
『不，到了。』蒂璉彎起意味深長的笑，與此同時，一縷銀色的輕煙憑空竄出，纖細的腳緩緩踏出煙霧，伴隨著婀娜多姿體態的是擺動的一條銀尾，自煙霧中踏出的女性有著與蒂璉一模一樣的外貌。
『帶來了。』那位忽然冒出來的「蒂璉」如此說道，話落，她的身驅逐漸轉淡，最後化為一抹輕煙並且竄入自一開始便待在這兒的那位蒂璉的身體。
即使肉體殞落，蒂璉依舊是銀狐之裔，神狐中的金狐擁有九條命，銀狐則有九個靈魂，當年她將五個靈魂寄放在他們少主的身上，透過靈魂之間的聯繫，她也能讓自己的靈魂成為使者，前往昔日同僚的夢境中將她帶入。
跟在剛才那名「蒂璉」之後踏入這個夢境的是一名嬌小的女性天使。
『久違了，二位。』彎起櫻花色的眼眸，與月彌和蒂璉六百年前的記憶別無二致的面嫩小臉帶著一抹溫軟的氣質。
『看上去好似沒怎麼變，裡頭倒是變了個徹底呀！』上下打量了下對方，蒂璉其實還挺想調侃一下對方為什麼都過了六百年，那張巴掌大的娃娃臉以及幼兒身材一點長大的跡象都沒有？
同為混血將軍，芙維可和蒂璉一樣擁有性別，而且都屬女性，對方嬌小的體型也的確不難讓人聯想，芙維可的身高甚至和他們家少主相差無幾，對方的幼兒身材也是千年如一。
雖然這樣不太好聽，不過單以身材來論，說她沒性別都有人信。
不過蒂璉完全相信，要真有這種無禮之徒敢對他們的同僚評頭品足，不說護短的戰靈天使會把那個不長眼的東西打成灰，那個瘋狂迷戀芙維可的墮落天使大概不介意偶爾開個殺戒。
但是外表雖然沒啥變化，內在倒是變個徹底呀！
個子嬌小、體態纖弱又加上一張娃娃臉和粉色調的眼睛，單以外表來看將軍中最沒有架式的絕對是芙維可，連她自己都不會否認，也因此身為將軍的芙維可總是板著臉，身上的衣服永遠是戰袍，然後將頭髮削得極短，僅在耳朵之下。
也因此單以氣勢來說，芙維可倒是不怒自威，何況只要看到她後面背著的巨劍，通常沒瞎的都不會隨意冒犯她。
但經過了六百年的洗禮後，這名昔日老板著臉，而且說教起來連頑石都得點頭的天使將軍倒是多了些溫潤的氣質，哪怕她現在依舊身著戎裝。
『沒辦法，總要有人代替昔恩和珀玨。』芙維可有些無奈地瞥了自己的兩名同僚。
羅連亞很有自覺地聳聳肩，卡汀茲則是更有自覺地向著自己的同僚陪笑，卡汀茲對族人的態度和對外族的態度向來判若兩人，必要時候，要他乖乖對族人認錯或者示弱都不是什麼問題。
特別是這名說教起來沒有一兩個小時跑不掉，而且氣勢銳利兇猛，被她盯著活像被她拷問，但平時卻心腸軟，公平又和善地對待身邊所有族人朋友的同僚。
『明白。』月彌點點頭，蒂璉也同樣理解芙維可的意思。
昔日，戰靈天使族的將軍級別中，大部分的天使都不太擅長溝通，特別是與外族交際，當時負責那些工作的是昔恩和珀玨，將軍級別中唯一溫和派，性子溫柔、富有耐心的昔恩，與幼年時曾因戰爭而流落族外，因此只要在不危害戰靈天使族利益的前提下，能夠八面玲瓏地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珀玨是外族眼中唯二能溝通的戰靈將軍。
而在他們去世後，性子本來就不如其他將軍那樣剛烈的芙維可自然擔當起他們昔日的工作。
就算他們幾乎隱居，隔絕對外的聯繫，她也必須安撫住就算是在戰靈天使族中也屬於激進派的羅連亞和卡汀茲，特別是在鬼族大戰結束，並且得知滅族真相後，光要讓他們冷靜下來就費了芙維可很大的一番功夫。
雖然，如果不是六百年來的修養夠好，以她過往的性子，她絕對也會是抓狂的其中一人。
『不過我好像聽說有人當媽了？』蒂璉似笑非笑地問。
無奈地瞪了一眼只要面對族人嘴巴就不帶拉鍊的卡汀茲，芙維可還是點頭承認了：『十多年前剛生了孩子。』
『沒想到我族居然有墮落天使入贅，挺難得的。』卡汀茲煞有其事地說道。
『反正帝法本來就是個好男人，何況在得知滅族真相後，我相信已經沒有任何一名族人會介意光明血統和黑暗血統之類的蠢事。』蒂璉臉上的笑忽然帶上一抹諷刺。
『……』幾名將軍相繼沉默了下來。
『的確是不該再拘束，雖然我們從未真正排斥過。』沉穩的嗓音自另一頭傳來，眾天使也沒因為突然冒出個聲音而露出任何驚訝的神色，他們早已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
『許久未見，族長大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在禮節上從來不馬虎的芙維可即便六百年來不曾行禮，姿勢依舊標準得無可挑剔。
『看見你們平安，我很高興。』加利德法的語氣不無感慨，『倖存的族人還有多少？』
『目前已知，並算上我們和混血者的僅有十一名。』羅連亞簡單地答道。
『已知？也就是說有『未知』？』加利德法馬上就聽出了話外之意。
『請原諒先前在外族的面前我們並未將實情全盤說出。』羅連亞畢恭畢敬地執以請罪禮，無論理由為何，他畢竟向族長隱瞞了重要的大事。
『死去的族人之事也就罷了，避免增添變數，我們不想讓外族知曉還有倖存者的事。』卡汀茲也換上嚴肅的神色。
『解釋。』加利德法很乾脆地命令道。
『六百年前，母樹吸納並且守護了身亡的天使之魂，但與此同時，那時因傷重或者過於年幼而被我們安放在保護所的族人也被母樹納入根脈之中。』羅連亞露出一抹哀傷的神色，儘管轉瞬即逝，卻依舊深刻。
『母樹用特殊的力場保護那些族人，族人們的時間被靜止，被隔絕於世界的他們也因此逃過了黑暗種族的追殺和光明種族的算計。』卡汀茲接下去說道。
『我們不願強行破壞那道結界，就怕會對母樹造成任何不良影響。』芙維可歛下眼簾，『何況我們也沒有自信能在那動亂的年代守住傷者與幼孩。』這麼一拖就是六百年，而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他們不敢也不願破壞古樹所下的封印。
這些沙場老將們一點點也不敢傷害到那棵拚盡性命守護他們一族的「母親」。
『能解開的只有我……以及西亞。』加利德法沉靜地說：『那麼接下來，要處理的事情有兩件，解放並且引渡無法安息的族人靈魂，喚醒並且保護倖存下來的沉睡者。』
『沒有意外的話，檸枎帝亞也會在其中吧？』蒂璉輕聲地問。
『對，當初他負傷退下前線，與其他傷患被安置在一塊，並且由無法上戰場的孩子照料。』芙維可不疾不徐地說。
『加利打算怎麼辦？』卡汀茲遲疑地問：『死於非命的天使必須等待時間來到才能回到創世神的座下，如此一來，即便解放族人們的靈魂，也無法馬上引渡他們，必須重新找地方安置……』但強大的靈魂容易吸引鬼族和妖魔，更別提還是他們戰靈天使的靈魂。
『倖存者的數量不曉得有多少，雖然我們都希望越多越好，可是一口氣出現如此多強烈的光明力量恐怕會再次引來黑暗種族的追殺。』芙維可仔細地分析道：『因此在解開族人的封印之前，我們必須先找好安置和遷居的地方。』
『你們這些年待在哪裡？』月彌忽然問道。
『當然是故居。』羅連亞理所當然地說：『我們必須保護母樹，以及那些被母樹守護的族人。』
『只靠你們？』蒂璉露出疑惑的神色，接著她恍然大悟地說：『原來如此，這就是你們和莉亞的勢力做的交易嗎？』
『很聰明嘛！』卡汀茲間接承認道。
『這不是我的猜測，』蒂璉彎起一抹笑，『這是小少主的推論，他先前和那個混血天使交手時曾經做了個推理，他說既然你們幾個肯教導那些混血的孩子們武技，那就代表一定有其他戰靈天使族依附在他們勢力下。』而現在答案出來了，不是有戰靈天使躲在莉亞的勢力裡，而是莉亞與那些混血孩子在守護被戰靈母樹保護在體內的亡者之魂與倖存族人。
『哇，小西亞頭腦真聰明。』卡汀茲露出讚嘆的神色。
『整個族裡面恐怕找不到能贏他的天使。』已經體會過很多次自家少主腦袋是怎麼異於常人的月彌淡淡地附註道。
『不只聰明，還異常了解我們。』回想起自家少主當初在自己的身分被魔皇揭穿時一點訝異的神色都沒露出，羅連亞深深地認為他說不定早就認出自己了。
『嗯，小少主有過目不忘的能力，就算只看背影也能認出見過一次的人。』曉得對方在說什麼，蒂璉點點頭同意了羅連亞的猜想，『所以你那時的偽裝根本是多此一舉，你一現身小少主就認出來了。』
『……』羅連亞無言了。
『……你們知道莉亞為什麼會……？』遲疑了幾秒，最後月彌還是忍不住發問道。
三名天使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們都清楚噬月血魔族魔皇與戰靈天使族長私底下有些交情，同時他們也多少曉得月彌和莉亞那近乎曖昧的關係。
當年月彌帶回莉亞的屍體時，他們都曾經訝異於對方居然真的下得了手。
『七百年前，你把她的遺體葬在戰靈天使族部落的外圍，魔族向來是難以死透的種族，滅族之禍時，那些殺戮和鮮血喚醒了她。』說到這裡，芙維可露出了沉重的神色，『本來軀體受到重創，甦醒之時也尚無法完全回復的她可能死在戰亂中，可是卻有人和她做了交易。』
『……那雙眼睛，蕾亞的女兒嗎？』猛然想起對方眼眶中的熟悉藍眸，蒂璉露出愕然的神色。
『她們的名字都叫『莉亞』，藉著名字中的言靈，她們訂下強烈的契約。』卡汀茲的神色罕見地肅穆，並且帶上一絲敬意，『小莉亞和莉亞做了交易，她獻上自己的力量、生命與靈魂，莉亞則為她守護戰靈天使族的倖存者。』
『那孩子……』就連蒂璉都動容了，『她等於自願放棄了轉入輪迴的機會！』
『她……！？』一向罕有表情的月彌也瞪大了眼。
『……蕾亞的血脈沒存下嗎？』加利德法歛下眼簾喃喃地說。
當年，那個一向溫柔婉約的女性沒有待在族中接受保護，而是以報恩為理由不顧一切追隨他去到第一線。
自始至終，蕾亞都站在他的身邊，在他被聖靈天使族偷襲時，不願離開他身旁所以無法追擊對方的蕾亞勃然大怒地送了一道陰毒的詛咒過去，恐怕這也是那名天使最後殞落的原因。
雖然是人類，但蕾亞本就是名優秀的術師，單論心狠手辣，她也不輸任何一名戰士，賢慧婉轉的模樣是身為母親的她，剽悍善戰的姿態是站上戰場的她。
蕾亞最後幾乎是力竭而亡，在脫力到幾乎站不起來的時候，那個在戰場上狂烈如火的女人毅然決然地撲進好似無窮無盡的黑暗種族軍隊裡，然後引爆了自己體內所有的力量，拉著周遭的敵軍一起去死。
他一直記得對方臉上最後的淒艷笑容，美得讓人膽戰心驚，也讓他永生難忘。
『……』五名天使將領再度沉默了。
『現在……族長大人有何打算？』安靜了幾分鐘後，芙維可輕聲地問道。
『我想先趁著這個機會解決西亞的心傷。』加利德法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總是帶著這麼一個弱點讓人趁虛而入，最重要的是，他捨不得。
偏偏這個孩子實在太會裝，連跟他從前世到今生的夥伴、前世亦師亦父的師長都不曉得，沒辦法，那件事如此久遠，而且還是他年幼時發生的事，除非那些孩子有通天的本領，否則知道的大概就只有真的能通天的光明之神。
若不是他曾閱讀過這孩子的記憶，若不是他和自己的孩子進行靈魂同調，怕是連他這個血緣上的親長也會被瞞過，只能說他的孩子裝若無其事的功力實在太厲害了！
而這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加利德法忽然有些理解為什麼自家孩子的「兄弟們」總是喜歡逼問他了，因為不逼他說，這孩子大概永遠也不會說出口，只會默默地把心傷擱在心裡化膿。
這的確是個很糟糕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