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人生★第兩百章★
原本在隔天恢復體力後,我打算要直接解開被囚禁在母樹體內的族人之魂,可是卻被檸枎帝亞將軍阻止了。
「你知道母樹的來歷以及對我族的重要性嗎?」坐臥在床上,被勒令不准下床的檸枎帝亞將軍單獨把我叫來談話。
「母樹由創世神親手種下,是神給予戰靈天使族的恩賜,也是我族的搖籃與居所,母樹的根聚集了大地的晶華,孕育出『靈晶礦脈』,也是我族靈魂兵器的原石。」說著每一個戰靈天使都知曉的事,我的表情沒有任何不耐煩,即使被封印在時間中六百年,檸枎帝亞將軍依舊是我族的十二將軍之一。
「我昨天已經去外面確認過部落目前的情況了,」檸枎帝亞將軍不愧號稱是戰靈天使族中最積極的天使,明明身體才剛完成治療,他卻頂著重傷之軀做了不少事,難怪會被芙維可將軍他們嚴禁下床,剛才在我進來前,卡汀茲將軍甚至還交代我千萬別再讓檸枎帝亞將軍離開床舖,「卡汀茲哥哥也告訴我不少有關豆丁少主你的事,大家都說你很聰明,那麼以你的頭腦來推論,為什麼我族的倖存者要將光苗島變成現在的模樣呢?」
戰靈天使部落與過往相去甚遠,最大的變化,就是母樹以及母樹所紮根的那塊土地被單獨切開,並且變成浮空小島。
我族部落本來就坐落在盆地,要說整座光苗島第二大的變化,那就是盆底過往茂密的森林如今已經成為一座大湖。
昨天有聽艾洛他們說過,那座湖被取名為「淨湖」,之所以如此命名,我想應該跟它誕生的理由脫不了關係。
此外,淨湖同時也是部落目前唯一的對外出入口,湖底通往島外的地下水道是在沒有少主或族長同行的條件下,唯一可以進出的地方。
環繞著湖泊,周遭的山脈被切開了一條過往同樣沒有的山谷與瀑布,磅礡的水瀑讓淨湖成為「活水」。
檸枎帝亞將軍不改六百年前話多的本事,喜歡有條有理將事情敘述出來的他進一步訴說道:「在滅族之禍後,族口不足又嚴重受創,應該休養生息的倖存者們為什麼要大費周章地改造整個部落?豆丁少主能夠推論出答案嗎?」
「因為要『淨化』。」不斷流動的瀑布,以及「淨湖」這個名字都給了我最大的提示,這樣還分析不出來我這黑袍也不用當了,「六百年前的滅族之禍後,這片土地遭受大量的汙染,僅憑倖存者無法在短時間內清理乾淨,但母樹的情況卻刻不容緩。」
點點頭,檸枎帝亞將軍神色嚴肅地說:「母樹是創世神的恩賜,一旦受到汙染便如同精靈一般,無法恢復,遭到滅族的戰靈天使族已經沒有能夠施展大淨化術的光之使者,不得已之下,才將母樹與土地分離,如果只是清除母樹根下的土壤比較容易。」
「至於光苗島本身的淨化則交由『淨湖』與『明瀑』進行,讓不斷流動的水帶走土壤中的汙穢。」我接下去說:「幾百年來,也足以讓光苗島恢復翠綠。」
唯一無法恢復如初的就只有我族的母樹。
正如將軍所說,母樹與精靈同樣,一旦汙染,就是沒救。
「族人們的靈魂被封印在母樹的體內間接延長母樹的生命,充滿光明之力的天使之魂很大程度上延緩了母樹的痛苦與枯萎,儘管這對族人們也是一種消耗。」檸枎帝亞將軍頓了幾秒,他素來堅毅的臉龐似乎閃過一絲痛苦,但轉瞬即逝,「一旦將族人們的靈魂釋放,失去大量天使的光明之魂所支撐,母樹會馬上死去,但若繼續維持現狀,遲早有一天,族人的靈魂也會因為消耗而全數崩散,母樹同樣會殞落。」
我的表情變得不太好看,因為我們一族的母親等於是被判了「死刑」,不,嚴格來說是被宣判得到絕症,現在只是延緩死亡時間。
「我們能夠做出的抉擇只有一個。」檸枎帝亞將軍沉重地說。
我明白他的意思,因為母樹無論如何都沒救了,不能把族人的靈魂也跟著賠上。
「昨日我已經與母樹進行共鳴。」檸枎帝亞將軍向來是個說一不二,而且毫不拖泥帶水的天使,儘管事實如此令人絕望,他卻完全沒有逃避的意思,很快就接著下去說道:「母樹一旦凋零,靈晶礦脈也會徹底毀去,母樹指名要『少主』您過去一趟。」
這是他第一次喊我沒有加上「豆丁」兩個字,也是他首次對我使用敬語。
小時候,檸枎帝亞將軍總是欺負我長的矮……廢話,一個五歲大的小孩是能有多高!所以他總愛喊我「豆丁少主」,但這次,我知道他是以靈晶礦脈守護者的身分在向我傳達母樹的要求,所以他喊我「少主」。
其實我多少有猜到母樹應該有話要檸枎帝亞將軍交代給我,所以他才會要求單獨與我對話,儘管是將軍級別中年紀最小的天使,但身為靈晶礦脈的守護者,檸枎帝亞將軍亦是整族中除了親長大人外,唯一能與母樹對話的天使,守護者在一族裡向來有著崇高的地位,因此,檸枎帝亞將軍的話語在我族內有著不輸給最年長的十二將軍|昔恩將軍的份量。
「我?」我露出驚訝的神色。
「自有戰靈天使族的歷史以來,能夠與母樹共鳴並且對話的就只有戰靈天使一族的族長和靈晶礦脈的守護者,我知道族長在少主您的體內,不過他目前沒有意識不是嗎?」也不過甦醒一日,身受重傷、才剛完成治療的檸枎帝亞將軍已經用一種很恐怖的速度掌握所有的現況,「所以也只能要少主您出面。」
「我明白了。」既然母樹都指名我了,我自然不能推拒。
「之後我會為您開啟靈晶礦脈,礦脈是母樹的核心,尚未繼承族長的您只能從礦脈與母樹進行對話。」檸枎帝亞將軍用著我頭一次見到的嚴肅態度說道,而且他還很有要身體力行的氣勢。
「我這邊什麼時候都可以,但請您先完成身體的調養吧!」有點擔憂地望著據說是傷患,而且昨天一整日應該都在進行治療的檸枎帝亞將軍,他到底是什麼時候去巡視部落現況又是什麼時候和母樹共鳴的?
我完全明白為何芙維可將軍他們得壓著檸枎帝亞將軍休息的理由,雖然很久以前就知道檸枎帝亞將軍是徹頭徹尾的行動派,沒想到會到這種程度。
「我可是純血的戰靈天使族,這種程度的傷勢馬上就可以恢復。」檸枎帝亞將軍毫不在意地說。
不,您身上的傷根本不是能用「這種程度」這四個字來形容啊!
身為檸枎帝亞將軍昨日治療的主治醫生之一,我很清楚他昨天是徹徹底底地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原本就重傷,之後又大哭了一場,哭泣其實非常傷身,如果不是因為我族的血脈夠強悍,一般種族早就蒙主寵召了。
「將軍,芙維可將軍他們交代過,如果您要下床的話,就算用武力也要阻止您,」我深吸一口氣,用著再認真不過的語氣說:「雖然這麼說很無禮,但我想現在的您恐怕無法戰勝我。」
不管原本多強悍,都改變不了檸枎帝亞將軍重傷的事實。
「喔?豆丁少主要試試看嗎?」檸枎帝亞將軍瞇起眼,那瞬間露出了讓我倒吞了一口口水的霸氣。
好吧,看來我錯估將軍的實力了,就算重傷,他要打趴我恐怕還是綽綽有餘。
不過沒關係,卡汀茲將軍他們其實就在門外而已。
「這裡發生什麼事?」感受到檸枎帝亞將軍散發的威壓,卡汀茲將軍和芙維可將軍馬上推門而入,旁邊還多了剛才不在場的羅連亞將軍。
於是戰靈天使族倖存的四名將軍在這一刻到齊了。
「沒什麼,只是告訴豆丁少主天有多高而已。」檸枎帝亞將軍在門被推開的瞬間就收回自己的壓力,而且還悠悠哉哉地端起床頭櫃上的藥茶輕啜。
「……」扶著額頭,芙維可將軍臉上盡是無奈。
「如果小檸枎和小西亞打算上演全武行的話我可以當裁判喔!」卡汀茲將軍唯恐天下不亂地說。
『不可以!』我和檸枎地亞將軍還來不及開口,芙維可將軍和羅連亞將軍異口同聲地否決卡汀茲將軍的餿主意,前者還不忘狠狠瞪他一眼。
卡汀茲將軍只是聳聳肩,多少也猜到芙維可將軍絕對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望著眼前到齊的四名倖存將軍,我覺得這個時間說不定不錯。
放出感知,雖然有些不禮貌,只是我想這是最快的方式。
俗話說擇日不如撞日,我也不想像原世界某些腐敗的官僚體系,老是把問題一拖再拖,性格嚴謹的將軍們應該能了解我這麼做的理由。
所以緊接著三名將軍後,幾抹透明的身影也跟著穿牆而入。
『糯米糰子,你這招真夠方便。』珀玨將軍感嘆地說。
「剛才那個是感知傳話,用這種方式將您們請過來真的很抱歉,失禮之處我在此致上最大的歉意。」我恭謹地站起來,向著在場的十二將軍一個欠身。
沒錯,我在幾秒鐘前透過感知找到並且聯繫原本就徘徊在這附近,不是在巡邏就是陪伴族人的其他已故將軍們。
與記憶中別無二致的容顏接二連三地穿過牆壁出現在我的眼前,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他們透光的身軀。
『無妨。』賽希爾將軍說道。
『倒也防範了隔牆有耳。』依札訥將軍跟著說。
『我想大家都不會介意。』同樣是靈體的狀態的昔恩將軍隨手在整個房間下了結界,避免等等我們的對談內容流出。
法術實力在整個種族中位居第二的列斯卡將軍不發一語地跟著下結界。
我還蠻想吐槽他們真的是靈體狀態嘛!?為什麼下結界那麼順手!
算了……昔恩將軍和珀玨將軍聽說都能下咒把那些怨魂束縛在月峽灣了。
『小少主真有效率。』一縷銀霧從我的身體中竄出,面目姣好的銀狐混血將軍出現在我身旁,蒂璉將軍注視著有些目瞪口呆的檸枎帝亞將軍,伸手撥了撥他的頭髮說:『好久不見,檸枎帝亞、破曉之曙光。』那一瞬間,蒂璉將軍的目光變得很溫柔。
「破曉之曙光」是戰靈天使族語中,檸枎帝亞將軍名字的涵義。
『而你的名字在我們一族的語言中,代表的正是神的贈禮。』月彌將軍的嗓音在我的腦中響起,下一秒他的靈體也離開了幻武兵器寶石,直接在我身旁顯現身影。
「嘖嘖,扣除加利,全員到齊呀!」卡汀茲將軍興致高昂地說。
「給你。」細心的芙維可將軍不知道從哪變出手帕,遞給了完全沒料到會忽然見到那麼多同伴而落下眼淚的檸枎帝亞將軍。
「我沒事。」接過手帕,三兩下將眼淚抹去,只花了幾秒就平復心情,或說將情感壓抑住的檸枎帝亞將軍低聲地說。
『那麼少主召齊我等是有什麼事要宣布嗎?』將目光重新轉回我身上,昔恩將軍輕聲地問道。
「之所以讓戰靈天使族所有高位者齊聚一堂,是因為有事想與您們討論。」環顧著在場的十二將軍,在不確定親長大人什麼時候才能醒過來的前提下,我這個少主只能趕鴨子上架了,「由於『族長大人』尚未清醒,因此只好由身為少主的我替代,還請諸位將軍見諒了。」再度欠身,這是我第一次以「少主」的身分與眾位將軍平起平坐說話。
「小不點想說什麼?」羅連亞拖過了旁邊的幾張椅子,和其他將軍們一起圍著檸枎帝亞將軍的病床邊坐下,因為檸枎帝亞將軍絕對不能下床,大家乾脆拿他的病床當會議桌了。
『糯米糰子不用那麼嚴肅,現況並沒有糟糕到我們得一板一眼……雖然這貌似是我們的習慣,但最困難的時期已經渡過,糯米糰子就放鬆一些吧!』或許是注意到我的緊繃,珀玨將軍放緩語調安撫道。
我知道他想安慰我,但我心裡的歉疚卻越來越深。
「母樹的情況您們應該比我更早知道。」我想最晚進入狀況的應該就是我這個不稱職的少主,「我們有兩個很大的問題必須解決。」
將軍他們想必早就注意到了,只是以他們的身分無法擅做決定,或者說,群龍無首的戰靈天使族無法下這個決心。
「戰靈天使部落必須遷址。」芙維可將軍嘆息著說:「失去母樹,我等沒有理由繼續留在這裡,何況這次迎回少主與族長,多少讓部落的位置曝光。」
其實六百年前被滅族時就該移位了,只是母樹不可能跟著搬走,何況在那個動盪的年代我們也不知道可以移到哪去,所以倖存者們最後選擇留下,也是為了隱蔽部落的存在,將軍他們才會把部落的門面弄得那麼陰森。
相信我的同伴在接受考驗時,絕對不止一次感嘆月峽灣哪裡有天使族部落外圍該有的模樣,搞不好還不斷懷疑我們要去的地方是噬月血魔的部落之類的。
但這也是將軍他們刻意為之的結果,只有弄到那種地步,才能夠瞞過「豺狼們」的耳目。
「族人們的靈魂,一旦移出母樹後究竟該何去何從。」羅連亞將軍說出了第二個同樣不小的問題。
被囚禁在母樹中,同樣受到汙染又被消耗了六百年的天使之魂,想回到創世神的座下是難上加難,並不是說就不能回去了,但需要時間的淨化。
『部落若遷離,族人們的靈魂自然是得跟著帶走。』珀玨將軍輕敲著手指,『戰靈天使一族絕不扔棄族人,無論是死是活。』
「其實還有別的問題吧……」檸枎帝亞將軍撇了撇嘴,「戰靈天使一族如今再度現世,我們不可能再退居歷史之後,所以我等也必須思索未來與其他種族的關係和定位,六百年前我們就沒有全面與所有種族為敵的本錢,現在更沒有。」
『就算要隱居,要找到毫無任何種族、同時適合生存的地區遷入也不實際,何況之後還會繼續受到騷擾。』擅長外交的珀玨將軍很乾脆地分析起利害關係。
「問題是到底誰跟我們有仇,連我們自己都弄不明白了。」卡汀茲將軍皮笑肉不笑地繼續說:「雖然我不介意一概以敵人視之。」
『我也不介意,但我們不能繼續樹敵。』討厭外族,但永遠將種族的利益擺在第一位的依札納將軍相當地就事論事。
「其實……」小心翼翼地插入將軍們的談話,我勾起笑,「六百年前的加害種族有誰我大致清楚了,畢竟我也調查了好些年,但裡面包含不少大型種族,即使打算報復,以戰靈天使族目前的兵力也不是百年內能達成的事情。」
『而且他們的後代也未必知情,我是不贊成不知者無罪這種鬼話,何況也不過六百年,絕對還有兇手活著,不過報復人家的後代,只會使我族過往的名聲蒙上汙名,同時也會招致更多仇恨。』說到最後,珀玨將軍自己也有點挫敗。
有仇還不能報,只能把仇恨往肚子裡吞,這實在一點也不符合我族的作風。
「小西亞有好主意嗎?」已經充分領教過我的心機,卡汀茲將軍將視線轉向我。
我笑瞇瞇地回道:「這個問題我之後會處理。」
「……我好像感覺到殺氣了。」羅連亞將軍似笑非笑地說。
因為比起血債血償、一刀賞他們個痛快,本人更傾向讓他們多付些利息、慢慢凌遲。
不得不說,當年搶在我察覺到真相前就跑來找我攤牌和談判的羅瑘實在很有先見之明。
「所以現在最重要的問題在於,我們該移居何處。」淡淡地將話題拉回,芙維可將軍再度點出現況下的最大問題。
「關於這點,我有個提案希望將軍您們聽聽看。」昨天想了一個晚上,我們也得在某種程度下和現實妥協,但我需要將軍們的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