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現的很不錯。」在狼群退個乾淨後，商人彎起嘴角說，當然他早已將斗篷給重新蓋好。

「還好，」少年平淡的說「驅逐狼群是我的工作，那把危險的長槍還是別隨便拿出來的好。」

「？！」斗篷下的商人露出了微微驚訝的表情，因為他剛才並沒有真的抽出長槍，但少年卻早已發現了他的動作。

「……」沉默的看著被獵犬咬死的幾頭狼的屍體，少年其實非常的厭惡殺生，也討厭血的味道，剛才之所以擋在商人的面前除了被雇用的責任感和想保護同伴的認真之外，就是不希望商人有機會抽出那把長槍大開殺戒。

和棍杖不同，那樣的利器一旦出鞘必定要見血的。

「你太善良了！」看出了少年眼中的不忍，商人輕輕的揉了揉他的頭。

「……」少年安靜了下來。

基本上狼殺都殺了，商人很物盡其用的耽擱了一些時間，先讓少年將羊群帶到別的地方去後，然後乾淨俐落的撥下了這些狼的皮，雖然狼皮在皮草的市場裡頭行情之低下僅次於狗皮，但反正他也沒啥成本，只是多耗些時間而已，所以他一點也不介意的停下來。

何況也許是私心吧，他很希望自己和少年的旅程可以持續長一點，不管用怎麼樣的手段。

但扒玩狼皮後，他們依舊要繼續北上的，隨著越過了雪境，目的地也不遠了。

「……」攤開掌心，看著有著六角的雪花緩緩的落在自己的掌上，少年看似平靜的雙眼其實多了許多的驚奇和興奮。

果然還是個小孩，商人眼中含笑的看著少年如孩子般的舉動。

因為少年此時一反平常怕冷怕的要死的常態模式，居然脫掉了手上溫暖的手套，赤手在寒風中去接雪花。

下場當然就是當天晚上少年的整雙手都凍僵了。

「都多大的人了？」商人輕斥著說，但他卻也脫下了自己的手套，然後溫柔的拉過了少年的手替他呵氣並且輕輕搓揉。

「……謝謝。」有些不好意思的跟對方道謝，雖然手凍到快沒知覺了，但少年卻一點也不後悔。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應該什麼都感覺不到的雙手，少年卻覺得每當商人對他呵氣時，手心就會傳來一種麻麻癢癢的感覺，而且不知道為什麼讓他臉上的溫度也跟著升高了些。

搖搖頭不再多想，注視著四周的白雪，少年知道再過不久他們的旅行就要結束了，這也代表自己必須要離開這位商人的庇護。

不是貪慕著商人對他的慷慨，雖然冷的時候有柔軟又舒服的毛皮大衣穿，嘴饞的時候可以吃到這輩子本來連看都別想看一眼的蜂蜜醃漬品，但少年真正眷戀的是商人對他的溫柔，就像現在替他的手呵氣這樣。

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討厭起了這些白色的雪。

「褚。」商人出聲喚回了少年的注意力。

「？」少年轉過頭來發現商人的一隻手不知何時居然又捻了一小片的蜂蜜釀桃子片在自己的面前，少年反射性的張嘴吃下，一點也不覺得這樣的舉動實在太過親暱了些。

少年是個臉皮很薄的人，就算商人買了這麼多的蜂蜜醃漬品擺明就是要給他吃的，沒有商人的允許他可是連碰都不敢碰一下，所以大多數的時候，都是商人這樣餵他的。

由於他們逐漸往城鎮靠近，因此路上碰到的人也跟著變多了，當然最多的不外乎是騎兵和其他商人，也許是因為胸前掛著商人給的信物，不知為何商人一直沒將那只木製掛牌要回，事實上少年不曉得商人早在上一座城鎮時就又多刻了一只，少年不像以往總是被人冷眼和穢語。

也許是因為商人的身分真的很高吧，至少在商人之中似乎是的，因為上一位和他們擦身而過的旅行商人本來似乎是要找少年的麻煩，但一瞥到少年胸前的掛牌便馬上嚇的臉色發白，直到雙方的馬車就著麼交錯而過。

進入城中時免不了他們要被大門前的騎兵盤查，商人以臉上有傷，容貌慎惡不便見人因此免於脫下斗篷，但少年就得乖乖露出臉來讓那些士兵簡單的檢查一下。

對於牧羊人和商人的組合士兵們確實也露出了好奇的表情，但是看著那些有著上等羊毛的綿羊，他們馬上就明白商人準備做哪筆生意，因此除了徵收一下過路的稅金以外也就不再刁難了。

一進到城鎮裡面，少年再度披上了斗篷遮住面容，然後安靜的走在離貨車不到一公尺的地方。

這對奇異的組合當然如同前面幾次一樣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但兩人似乎都無意理會他人。

領著少年，商人帶著少年來到了另外一家很大的商行。

「這不是師弟嗎？」出乎意料的，剛進商行沒多久，他們就被人叫住了。

「阿利？」似乎也有些意外會在這裡碰到熟人，商人的眼睛稍稍露出了驚訝的目光。

「好久不見了。」同樣也駕著馬車在旁邊等候進入商行卸貨，坐在那輛馬車上的一位長髮的青年很熟稔的跟商人打招呼。

「確實是許久未見。」長髮青年身旁一個年紀比他大了一些的男子這麼說。

「好久不見了，阿利、戴洛。」商人也向他們輕輕點頭說。

對方是一對兄弟檔，也算是旅行商人，但純粹只是想要五湖四海的到處亂跑而已，簡單說他們行商的目的和自己是相同的，也因此商人才會和他們兩兄弟熟稔起來。

「這位是？」注意到商人身旁的少年，長髮青年露出了好奇的目光。

「我雇用的牧羊人。」商人簡單的說。

「原來是這樣。」長髮青年點點頭，一點也不覺得一個旅行商人雇用牧羊人是什麼奇怪的事情，「你好阿！小朋友！我是席雷‧阿斯利安，叫我阿利就好，這位是我的兄長－席雷‧戴洛，請你多指教了。」他很和善的和馬車旁的少年打招呼。

「您們好。」少年恭恭敬敬的彎腰問好。

「不用對我們用敬語，相逢即是有緣，我們是信奉忒格泰安之使者，在天空中之下只要是良善者都是朋友。」男子和善的笑了笑，用著和朋友說話的態度這麼對少年說。

「好的。」少年的胸口升起了一股溫暖的暖流。

「你們這次是來賣羊毛的吧？」看著馬車旁那些漂亮的羊隻，好說歹說行商也有好幾年了，不用商人解釋長髮青年就知道商人的商品是什麼。

「是的。」商人點點頭，「你們呢？」

「一些南方的水果。」男子微笑的說。

「？」少年略略的偏頭，露出了些許好奇的模樣。

「因為因為這裡是北方，所以種不出什麼甘甜的水果，因此才從港口帶了一些比較不易腐壞的水果過來。」注意到少年些微的動作，長髮青年溫和的解釋順便從貨台上的布袋中挑了一顆柑橘出來遞給少年。

「不用了。」慌亂的搖手，少年一點都不敢接下那顆柑橘。

「沒關係的，記得剝皮才能吃喔！」長髮的青年笑嘻嘻的，然後將手上的柑橘扔過去給少年，少年也只得反射性的接住，當然他可沒那個膽子把東西又扔回去。

接著商人甩了一下韁繩，原來已經輪到他們進去卸貨了。

「那麼就先這樣了，剩下的客套話以後有空再說吧！」商人用著很隨意的語氣說。

同樣和這家商行的主人有所認識，因此商人在和下層幾個員工說明自己的身分和來意時，馬上就有高大壯碩的男子走過來幫商人牽馬，然後立即有一名穿著得體，打扮斯文手持羊皮紙和羽毛筆的男子朝他們走來。

商人簡單說明了一下來意，接著由少年牽出了其中一頭羊讓對方檢查，就算是活著的商品，在未經賣家允許下，買家是不可以隨意觸碰任何的商品。

對方以略帶驚奇的目光檢查著羊隻上的毛，商人知道雖然這裡是個大城市，但他先前曾經挑選過，這種羊隻在這附近比較罕見，而且其羊毛價值並不低。

想當然的，商品對方是沒得挑的。

接下來就是商人們爾虞我詐的時間。

在這方面牧羊少年完全沒得插嘴，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商人的交易因此不禁有些目瞪口呆，商行的代表似乎很中意這些羊毛，但他們並沒有試圖以很低的價格去收購，一來是不敢把商人當笨蛋，二來也是不希望打壞商行的口碑，最重要的是他們似乎很希望能跟這個商人建立良好的關係。

雖然不懂商人們之間的較勁，但少年很本能的看出了上述的事情，也因此他知道商人似乎擁有不少的籌碼。

而雖然商行那邊巧妙的隱藏起他們的情緒和意圖，但如果連少年都能查覺的事情都看不出來，那麼商人大概也可以重新回去當學徒了，手上有籌碼不利用，對方都露出弱點不攻擊，那就不是商人了。

結果就是，商行當然被商人狠狠的削了一筆，雖然本來就不敢壓低價格，但是這麼一大筆錢似乎也讓商行的代理人白了臉色。

之後在對方死心的問說需要幫忙剪羊毛時，商人則是連這種小錢都不肯讓對方賺，很乾脆的就叫少年來做，少年終於明白在進入城鎮之前商人為何會問他會不會剪羊毛了……

最後商人很乾脆的連羊隻一起賣了，剛剪完羊毛的羊隻毛也沒那麼快長出來，再說商人接下來的旅程似乎不太適合帶著羊群行動，畢竟大部分旅行商人都有其固定的行商路線，這是商人過去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人脈網絡，雖然並不熱衷賺錢，但商人也不可能輕率的改變這條固定的網絡。

當然啦，因為商人沒有在做固定的生意，而他當初又花了大把的時間和金錢打下了很扎實的基礎，因此其貿易網絡可說是非常的廣泛，也不需要固定去經過哪些城市之類的。

因此就一個小小的旅行商人來說，商人擁有比其他商人更加自由的旅程和富裕的金錢。

雖然就商人的實力來說，他早就能夠在城鎮裡面開間不小的商行了，但商人實在不耐煩和人交際，所以當初之所以選擇當個旅行商人，除了那是個能夠光明正大五湖四海亂走的職業之外，就是因為旅行商人一年中有大半的時間都在馬車上奔波，並不需要和什麼人交際。

總之，思索著接下來的路程不可能帶著羊群行動，商人煩惱著要找怎麼樣的理由繼續拉著少年走。

當然也不是說他完全沒辦法，因為早在他和少年簽訂那份合約時，他就偷偷的對合約動過手腳了，由於少年幾乎不識字，而且又過分信任商人，所以少年一點也沒查覺這點。

因此商人大可繼續用那份合約脅迫少年與他同行，但是考慮到往後他們的關係，若不到最後關頭，他實在不想使出這樣的殺手鐧。

而從羊隻賣出後，少年也就一直保持著沉默。

「這次賣了不少錢，」商人突然說道「等等要去吃頓好一點的，一起來。」商人沒有用問句，因為他根本就不打算讓少年拒絕。

這幾乎快要成為他們最後一頓共享的晚餐的晚餐吃的非常豐盛，但兩人之間一直有種安靜的氣氛充斥著，似乎誰都想找話聊。

最後商人嘆了口氣，接著扔了一袋銀幣到少年面前的桌上。

「這是報酬。」商人很直接的說「多給的一些就當我的心意。」

少年沉默著，並且小心翼翼的收下了那袋他做夢也沒想過能拿到的銀幣。

這個布袋裡面只裝著大約三十枚的銀幣，聽著數量可能不多，但對於一個一貧如洗的牧羊少年來說，連一枚銀幣對他來說都是稀奇的，何況一袋。

再說，在這時代，一枚銀幣可以換得一大藍異國的水果或者在高級的旅店包吃包住一晚，可想而知，這當然不是羊毛可以換得的普通價錢。

所謂的商人就是先購買基層的商品，然後在高價賣給下面收購的人，雖然銀髮商人確實賣了一筆很高的價錢，但他卻沒有像其他商人一樣剝削下層的員工，相反的，他還給了少年一筆很高的酬勞，甚至遠高過他們合約書上所訂的。

因此少年除了嘴角抽蓄以外，他是真的很想問你確定你只有多給我“一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