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除夕之三
毫無意外地,當看見冰炎和我同時出現在家門口時,整棟房子像是被下了靜默的法術一般,本來還亂哄哄的大廳瞬間安靜了下來,準備年夜飯的眾人就像中了石化咒,保持著自己的最後一個動作望著我和冰炎。
我們哪會不曉得這些傢伙在吃驚什麼,但正事還得先解決,所以我無視一票目瞪口呆,當我領著冰炎回房間時嘴巴還越張越大的閒雜人等,我決定速戰速決省得夜長夢多。
關上房門阻絕那些錯愕的視線後,我發現自己面臨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問題,那就是我得從一片花花綠綠的植物中把叮鈴找出來。
不要跟我說她結著一串彩色花苞很好找,要知道我房間現在已經溫室化,放眼望去除了書架區為了避免濕氣干擾而特意用結界隔開,其他地方都被各式各樣的植物佔滿了。
色彩繽紛的各式水果、絢爛亮麗的各色花卉,雖說最初只種可以拿來吃的東西,但既然我都為了配合春神的能力而去修了一堆藥草學、毒物學,得到的知識必須物盡其用也是我的原則之一,所以閒暇時我也常常配藥,自然我房間的植物種類更是以等比級數的方式再增加。
甚至我還自己培育了幾種獨特的植物,理由嗎……
既然要下毒下藥,當然要下除了自己之外沒有人可以解的,這樣比較有意義不是嗎?
要知道能在本株上開出一大堆顏色的花卉我房間多的是,所以不同顏色的花苞幾乎不能拿來當作尋找的特徵,雖然以我過人的記憶力凡是有注意過的植物都可以輕鬆找出,但僅限會結果實和能入藥的,純粹觀賞用的植物我平常幾乎不會也沒空注意到,反正照顧是小羽的工作。
「小羽。」我招手將我可愛的小鳥管家喚來。
「有何吩咐,主人?」小羽果不其然馬上飛過來停在我的手指上。
「你知不知道一株結著彩色花苞的鈴蘭花?」我開門見山地問道:「是我從原世界移過來的盆栽之一。」
「知道喔!您是說『叮鈴』對吧?」沒想到連小羽都聽得見叮鈴的話語……畢竟我從來沒有跟小羽提過叮鈴的名字和事情,牠如果會知道也只可能是叮鈴告訴牠的。
「……她還是一樣無法開花嗎?」我微微偏頭問道。
「是的,她的花苞蘊含的力量太強,連我也無法幫忙疏散,因此她一直都沒開花。」小羽點點頭說。
我想這問題被擱置了這麼多年,在來到守世界之後想必有更加惡化的趨向,畢竟比起汙染嚴重、力量失衡的原世界,充滿著各種元素的守世界空氣中蘊含著更加強烈的力量。
而叮鈴卻只是一株原世界的普通植物而已。
在小羽的帶領下,我們很快地從書架上頭的盆栽區裡翻出了那株由於混在一堆花花綠綠盆栽中而顯得很不起眼的彩色鈴蘭。
現在靜下心來細看,好像能聽見細細的碎語,事實上不只叮鈴的身上有著輕柔的光輝環繞,附近許多植物也都有,不過都很微弱,而且他們身上也都沾著我的氣息,導致我平時壓根沒注意到。
人果然總是很容易忽略周遭那些「理所當然」的事物。
我諷刺地彎起笑。
「你們在幹嘛?」冷不防地,已經熟悉到我連反應時間都不需要的嗓音出現在我們身後。
不過我身旁的冰炎對那位就不熟了,他果然瞬間回身並且抽出兵器對準我那位脾氣同樣不怎麼樣的老師。
而老師沒直接拔劍回擊還是因為我卡在兩人中間。
在冰炎回身並且以手上的長槍擺出攻擊姿態的同時,我也在眨眼間伸出手按住他的槍身硬是不讓槍尖對準老師。
挑釁的動作被我壓到最低,老師這才沒反射性回擊,我也在同時制止了冰炎可能爆起攻擊的意圖。
要知道這傢伙今天的心情可鬱悶了,本來脾氣就不好的人,鬱悶起來可是很容易變成活火山的!
使了個眼色給冰炎不讓他亂來後,我言簡意賅地對老師說道:「任務。」要知道老師向來很缺乏名為耐心的東西。
「一盆花?」老師盯著被我捧在手上的鈴蘭花問道。
「是。」我點點頭。
「一盆花需要動要到兩個黑袍?」雖然我沒穿著袍籍制服,但冰炎有穿。
而老師也不可能忘記我黑袍的身分,事實上他還是對我那身漆黑的公會袍服很有意見,不過他也在艾崔斯特的灌輸下明白黑袍的意義,在見過其他黑袍的實力後,本來就是名老練戰士的老師當然不會不曉得黑袍代表的含意以及必須具備的實力。
「其實這不是我的任務,我算相關者。」我聳肩,不過老實說就算撇除相關者的身分,我也是督察者。
「你們兩個認識?」老師露出狐疑的表情。
畢竟就算任務牽扯到我自身,如果是和我不熟的人,以我謹慎的個性是絕對不會貿然讓陌生人進入我的房間。
老師畢竟是在大戰尾聲時才趕到的,不認識回歸不久的冰炎也情有可原。
也因為同樣原因,所以冰炎這是第一次見到老師。
「我同學。」為了避免引起老師多餘的興趣進而導致多餘的麻煩,因此我挑了個比較普通的關係。
但很顯然,「一般同學」這種身分在老師的認知中顯然不足以踏入我房間,老實說老師對我的瞭解還是一如過往的透徹,所以我也只是露出無辜的神情一個聳肩。
而我旁邊的冰炎則露出饒有興致的神色來回看著我和老師,很顯然對於這麼一位忽然出現在我房間的人物他很感興趣。
雖然我和冰炎關係不怎麼樣,但俗話說,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敵人,所以冰炎當然也曉得我不會隨便讓陌生人出現在自己的房裡,何況最初我們剛進來時完全沒感覺到老師的氣息。
但我很清楚,以老師的能耐,他如果真的不想讓我發現,除非我特意放出感知,否則他絕對有本事讓我看不到他。
(他是我前世的老師。)
為了避免冰炎繼續用那種眼神看我,我直接用精神傳話的方式解釋道。
(還有他脾氣不好也沒耐心,你別跟他起衝突。)
雖然我也挺好奇老師和冰炎如果真的開打究竟會是什麼情況,但有鑑於開打地點是我房間,這兩位又是絕對不會賠償的主,我怎麼可能放任他們大打出手?
(這個人很強。)椪柑用喚獸獨特的傳音方式在我的腦海中說道。
(非常強,如果不想死就安分點。)
我也同樣用精神念話向椪柑傳音,而我說的也是事實,在光明神麾下服膺了幾百年,又加上轉生為神使的軀體,老師的實力比起當年絕對提升了不只一兩個檔次,就算是現在的我對上應該也只有被壓著打的份。
……這麼算下來冰炎如果跟老師開打應該也只能被修理吧?
糟糕,我開始想算計他跟老師起衝突了!
不過再怎麼樣都不能是現在衝突,目前還是任務要緊。
算計的事情可以從長計議,反正老師的假期還有七年多,我還有的是時間慢慢計畫。
總之,一場小小的衝突硬是被我擋了下來,確認老師沒啥問題,純粹回來睡覺後,我和冰炎繼續將注意力轉到叮鈴上。
「老子要睡覺,你們要在房間處理就給我安靜點,否則別怪我不客氣。」跟艾崔斯特出了好幾天任務,估計沒怎麼睡眠的老師飄來一句警告後就自顧自地補眠去了。
對於老師的要求,我的處理方式很簡單,那就是在床邊設下三層結界,第一層可以隔絕聲音,第二層可以隔絕力量,第三層可以隔絕氣味,我就不信這樣還能吵到老師!
「你很怕他?」冰炎挑眉問道。
「我不想沒事討皮肉痛。」過往的陰影不是那麼容易消除掉的,對於以前常常被老師修理的我來說,能不惹老師生氣就別惹他生氣最好,沒事找死不是我的愛好。
於是我和冰炎繼續將目光轉回叮鈴身上。
雖說讓叮鈴開花應該是椪柑這次回來的主因,但看著叮鈴目前的狀態,椪柑也露出了一臉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的模樣。
想來叮鈴的情況已經超過牠預期了。
叮鈴的每個花苞就像是含著巨大的光球一般,不明顯的流光不斷閃過花苞表面,每一顆花苞都蘊含著巨大的能量(以一株普通植物而言),像是只要有個契機就會炸裂般地盛開然後盡情散發生命的美麗。
可惜這股力量對她來說太過強大,遠超過她可以負荷和控制的範圍。
這樣「含苞待放」的狀態就像是一種平衡,彷彿繃緊的弦,別說盛開,只要花瓣受到一絲一毫的刺激都好似會爆炸一般。
用個不太好聽的形容方式,就像是吃太飽的人,撐到好像有人拍他一下他都會吐出來一樣,偏偏普通人嘔吐只是吐出食物和胃酸,但叮鈴身上的是貨真價實的生之力,對我來說那種程度的力量甚至不及我的幾片羽毛,可對一株鈴蘭花來說還是太過強大,所以失控產生反噬絕對要「花」命。
「……為什麼你沒跟我說呢?」我露出狐疑的神色看向小羽。
對我來說,這種程度的能量失控小到可以忽略不計,哪怕真的爆炸了,對我來說也就只是電線短路時冒出的小火花,我搞不好根本不會注意到,可對叮鈴來說,這是攸關她性命的大事。
就算我聽不見她的話語,她也能向聽得見的小羽求救,但我盡責的小鳥管家卻沒在牠無法處理的時候告知我?
『叮鈴希望我不要告訴您,她說她要靠自己的力量盛開,這樣她才能抬頭挺胸地面對您。』小羽的嗓音透出一股無奈。
……不愧是我親手種的花,逞強程度果然跟我有得拚!
「你打算怎麼辦?」冰炎瞥向我。
我沒理會他,只是自顧自將心緒沉澱到最底,我把自己的精神感應化成最敏感的雷達,然後試探性地對叮鈴放出感知。
之所以這麼小心翼翼是希望不要刺激到她,畢竟對現在的叮鈴來說,任何能量她都無法承受。
哪怕對我來說只是一點點的力量都有可能成為她爆發的導火線。
(叮鈴,妳應該聽得見我們的對話吧?)
(我能幫妳。)
雖然能量滿溢問題讓叮鈴吃盡苦頭,小羽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椪柑同樣束手無策,但不論是冰炎還是我都可以很輕鬆處理那些能量。
說到底,那些能量對叮鈴和小羽都很強大,椪柑則是能量屬性不合,而且他的專長也不在此,所以有心無力,但對我和冰炎來說,那樣的能量根本是小菜一碟,更別提我對元素和能量的控制力之強精細到令許多資深袍籍髮指。
(不……)
斷斷續續,像是呼吸困難一般,柔美的嗓音在我的腦中響起。
(我的主人……這是……是我命定的劫、……是我必須靠自……自己跨過的檻……)
傻孩子。
早就料到叮鈴的反應,我露出有點無奈的笑。
不愧是我親手種下去的花啊……
我知道叮鈴的情況不太穩定,但我也同樣尊重她的意志,所以我不打算隨意插手,何況她的情況說危險是真的危險,可也並不是真的很危急。
正如她自己所說,這是個門檻。
靠自己跨過和依靠別人的力量跨過最後結果一定會有差。
所以除非有立即性危險,否則我應該不會馬上出手。
和叮鈴達成簡單的共識後,我睜開眼簡單地向冰炎、椪柑和小羽解釋了一下。
冰炎的表情一點也不意外:「你無意間分出的力量會沾染你的情感,原本無靈無識的植物因為那些力量而孕育出來的人格自然會像你……希望她不會變得表裡不一才好。」說到最後一句,他彎起一抹詭異的笑。
我斜了他一眼,嘴上不容反駁地說:「不勞你費心,我相信她會是個好孩子。」
「那麼任務呢?」冰炎話鋒一轉問起正事。
「椪柑會留在我家,所以你的任務算是結束了。」我很乾脆地說。
「你做主?」冰炎挑眉。
「這點程度的決定權我身為黑袍巡司當然有。」我彎起自傲的笑。
冰炎倒也沒有找碴的意思,不得不說,這傢伙今天的心情真的很鬱卒。
「要留下來吃年夜飯嗎?」我鬼使神差地問道。
冰炎露出十足懷疑的神色。
「我們今年的飯局屬於開放式,會邀請所有這世的親朋好友過來,米可蕥一定會到,那孩子十之八九會拉上你學弟。」我笑瞇瞇地說,我絕對不會承認我是想看戲。
「……你怎麼知道?」
「猜的,從你的人際情況和目前為止的種種反應。」
「哼!」
別忘了,我剛才不是才說嗎?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敵人喔!
何況冰炎根本就不是演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