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應該無處可去了吧？既然已經是我的勞工了，那就和我走吧。」商人淡淡的說，接著就帶著少年回到了自己旅館的住處。

雖然在少年走進旅館時，旅館的老闆很明顯的皺起了眉頭。

「你叫什麼名字？」進到房間後，商人一邊將窗簾拉上一邊問道。

「褚冥漾。」沒想到少年報上的居然是個東方名字。

「你從哪來的？」見識多廣的商人當然也不會發現這點。

「不知道……我很小的時候爸媽就死了，後來被人口販子賣到這邊……」少年簡單的解釋了一下。

「是嗎？」沒有在追問，商人明白誰都有自己的一段過去，他也不例外。

「那個……」少年也對商人露出了很好奇的目光。

「也是，既然往後要走在一塊，你也早些知道比較好。」商人一邊說，一邊解下了斗篷，伴隨著斗篷的滑落，一頭柔順的銀色長髮散在腦後，左前方的額前那搓紅髮在透過窗簾照進來的夕陽之下顯得閃閃發光，鑲在那完美無瑕的面容上的，是紅寶石般的紅色雙眼。

少年看呆了，為了商人驚世絕倫的容貌。

「你……你是……？！」少年有些驚慌的看著商人不尋常的面容，漂亮的不似人類的面孔，紅色的眼睛和銀色的長髮，這種人要是被教會看見是會被直接抓上火刑柱的。

「算是教會口中的惡魔之子或者禁忌之子，我的髮色和瞳色生來就是這樣，接下來的日子你要跟我一起走，所以建議你最好習慣。」商人輕笑了一聲，少年的反應並沒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其實他也很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這樣輕率的就讓才剛認識不久的外人看自己的長相，這是很危險的事情，如剛才少年所想的，他的長相一旦被教會看見，絕對會被直接處以死刑。

「為什麼讓我看？」少年皺起眉頭問。

他們兩人幾乎算是陌生人，他知道商人是個聰明的人，照理說不可能那麼輕易的就讓外人看見他得長相，雖然接下來他們要同行很長的一段路，但只要商人命令自己不能去窺探他的容貌，少年是絕對不能違背的。

「因為現在的你無處可去，若背叛我，你也討不到什麼好果子吃。」商人露出了自信的笑，就算少年去教會舉發了自己，教會也不會給職業是牧羊人的少年好臉色看，更大的可能是隨便替他安個什麼其他罪名一起將他送上火刑柱。

商人知道牧羊人也是個聰明人，不會沒想到這些。

何況接下來的日子牧羊人都得靠他，因為在他們到達目的地並且將羊毛賣出之前，商人是不會也不需要付任何一毛錢給牧羊人的，所以在那之前，這個少年全都得靠自己。

就是將彼此的利害得失都給分析的清清楚楚，商人才敢帶這個牧羊少年回來。

再說他們同樣都是被世人唾棄的人，雖然原因不同，而少年又擁有如此純淨無暇的靈魂，他有百分之三百的自信，少年絕對不會背叛他的！

「……」聽了商人剛才的那句話，牧羊少年反而鬆下一口氣，他真怕商人對他動些什麼手腳，像是威脅他，若是說出他的秘密就殺人滅口之類的。

商人說的這樣現實反而讓他放心不少。

「我什麼都不會說的。」少年輕輕的點頭說。

不過接著他又想到，這還真是一個糟糕的組合，一個被教會視作公敵的牧羊人，一個一旦被看見就要直接送上火刑台的惡魔之子，要是被發現了的話，他們兩個大概要一塊死了……

少年甩了甩頭，將剛才的想法拋出腦袋，反正現下他也沒有別條路口走，出了這個房間，他還真找不到願意庇護他的第二人。

何況，至少這名商人從見面到現在，對待自己一直都是有禮且溫和的，和總是粗魯罵著自己的教會神職人員完全不同，所以他想，真要他選邊站，他會無條件選擇這個商人。

於是一切就這麼拍桌定案。

隔天商人就帶著他去挑選了羊隻，不得不說，商人的眼光是真的不錯，但也很尊重他的意見，就算商人在那裡跟商家挑選羊隻他插嘴提供意見，商人也完全不生氣。

商人只說對於這方面的事情他尊重專家，也就是自己的意見，這點讓少年非常的感動。

「那麼我們後天會來領羊。」最後，商人一共買了十六頭的綿羊。

少年真的鮮少進到這類的場所，因此總是忍不住東張西望，但他也不敢逗留，應該說他也無法逗留，因為商人總是會強行拉著他的手往前走。

「我明天有事要辦，你給我乖乖待在旅館。」那天晚上，商人一邊整理物品一邊對少年這麼說。

「好。」少年乖乖的點頭。

「你不好奇我的名字？」看著聽話的少年，商人想到自己並沒有讓對方知道他的名字，商人不懂這名少年為何這樣信任自己，因為少年眼中有的是真誠的信任，而不是走投無路被迫服從的無奈。

「你想告訴我時你自然會告訴我的。」少年露出了溫潤的笑容。

「在外頭做生意時我都自稱冰炎。」也許就是衝著那抹笑吧，商人偏過頭說道。

「嗯，剛才有聽到。」他們去買羊時，那些店家的人就是喊他冰炎的。

「不過我們私下相處時，允許你叫我“亞”。」商人彎起了一抹漂亮的笑容。

「……好。」這回輪到少年望著那抹笑容呆了兩秒。

「睡了。」走過去拍了拍發呆的少年的腦袋，商人發現自己對這名少年似乎特別的好脾氣，畢竟平時除了談生意以外，他可是非常沒耐心的。

隔天晚上，少年終於知道商人所謂的去辦些事情是去幹麻了。

「換上吧！」將嶄新的柔軟衣物放到了少年的床上，商人的態度非常隨意。

「給我的？」少年瞠目結舌的看著床上的那疊衣物。

「我們明天就要往北邊出發了，你穿這樣破爛的衣物是想凍死嗎？我說過我沒有虐待勞工的習慣。」商人嘴下不留人的說。

「……」少年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羞赧的紅，也許商人早就看出來了，在自己踏出這樣高級的旅館時曾露出尷尬和不自在的表情。

商人買給少年的衣物是上好的棉料做的，看起來雖然樸素，卻每一件都是真材實料的上等貨。

這整套衣服，不要說整套了，連裡面的其中一件配件，都是少年這輩子從來都不敢妄想的逸品。

「換上吧！」商人的語氣平淡，似乎一點也不覺得平白就送人家這樣高級的衣物有什麼不對。

「可是……」少年遲疑的不敢接過，他討厭欠人家什麼，因為過去在教會的時光，他深深的明白什麼叫做拿人手短這個萬古不變的真理。

「少囉嗦，叫你穿就穿哪來那麼多廢話？」沒想到商人語氣一轉，那兇惡的語氣和先前根本是判若兩人。

「是！」少年一個驚嚇，只敢乖乖點頭稱是。

不會這才是這個人的本性吧？！

少年在心中哀嚎道。

但現下也不容他反悔了，畢竟昨天買羊時，商人順便拿了一張契約書給他簽，若是違約的話，雖然少年本來就一貧如洗，也不在乎多失去些什麼，但他一點也不懷疑商人絕對有不勝枚舉的方法能讓自己更慘就是了。

「明兒個一早我們就出發，」商人簡單的說「在正式往北越過“雪境”之前，我們會經過一個中繼站，這身衣服先頂著，到時我再買好一些的給你。」

所謂的雪境很類似森林線，就像是到達某個海拔後，森林就會突然消失，像是一條線一般，而雪境則正巧相反，在到達某個緯度後，周遭就會變成白雪皚皚的世界。

少年幾乎從來沒有離開溪流鎮，和溪流鎮附近的森林和山川，所以，他從未見過海洋和白雪一類的東西。

但此時另他愣住的不是即將可以看見傳說中擁有六個角的雪花，而是商人口中那句“到時我再買好一些的衣物給你”。

拜託，這身衣服已經夠高級了，不用再高級了啦！

少年真的很無奈。

隔天一早他們就出發了，因為自己的職業是個牧羊人，所以少年非常的早起，商人似乎也不是會貪睡懶覺的人，他們手腳快速的整裝出發。

商人的貨物車並沒有很大，但說小也不算小，再去買少年衣物的那天，商人也順道買了不少的貨物，貨車的右邊是裝了五箱昂貴的辛香料，左邊是兩袋以麻布袋裝的嚴嚴密密的旅行食物，前頭的是旅行夜晚睡覺時要蓋的被毯，雖然乍看之下很薄，卻是非常高級的皮草縫成的。

而那隻訓練有素的阿富汗獵犬此時正坐在副手的位置上。

少年並不需要乘坐馬車，一個牧羊人絕對擁有非常良好的腳力。

於是馬車就在一群綿羊的簇擁下往下一座城鎮前進。

其實和羊群一起行動並沒有商人原先想的那麼緩慢，在優秀的牧羊人和牧羊犬的管理下，羊群很有效率的往前進，偶爾有落單或者跑去旁邊吃草的羊隻也會馬上被趕回隊伍，在某些下坡的道路，羊群甚至可以輕鬆的超過馬車。

少年的食量不大，中午他們找了樹蔭區休息用餐時，商人便敏銳的發現了。

也許是因為過去經濟狀況非常不好的原因，少年本來要抓起那不知道放了多久的乾麵包繼續啃的，不知為何這舉動讓商人非常不快，於是一向乾脆的商人很直接的就搶過他手中的乾麵包和自己準備的其他食物交換。

少年露出有些不知所措和燙手的表情看著手中還散發著淡淡香氣的小麥麵包。

「我說過我沒有虐待勞工的習慣。」商人還是這句，他甚至也為那頭叫米納斯的牧羊犬準備和他家獵犬一樣的食物，理由也只是，「既然你是我的勞工了，那麼你的狗也是，你對我準備勞工的食物有何意見嗎？」商人銳利的紅眼直視著溫順的少年。

被人這樣搶白，少年也只好默默的繼續吃他的麵包，但是他幾乎只有商人一半的食量似乎讓商人非常不高興。

「我說你是真的存心讓我被人說虐待勞工是嘛！」商人脾氣甚壞的又塞了些水果和乳酪到少年的手中，靠，難怪這小鬼瘦成這樣，最好發育中的青少年只要吃一塊麵包就飽了！

「…謝謝……」明白這是商人掩飾在粗魯底下的體貼和關心，少年覺得，就算對方真的是惡魔之子也無所謂了。

而即便是在夜晚少年也保持著一定的警覺性，商人已經自認是個睡眠很淺，對周遭有著很大敏感性的人了，但是碰上這名以在黑夜中也有顧好羊隻責任的牧羊人為職少年，他只能甘拜下風。

盤算著這名乖順的牧羊少年今日的表現，觀察著對方是不是刻意裝出來的，但看起來那些似乎真的是牧羊少年的本性，總之那小的要命的食量，異於普通笨蛋商人的警覺性，對羊群的了解以及指揮能力，少年甚至還會乖巧的幫自己餵馬……

商人覺得自己搞不好真的攤到了一筆很好的生意，僅管他真的不是以賺錢為首要目的，當初也真的只是靈機一動，外加自己不知為何很想帶（拐？）那個有著子夜般眼眸的黑髮少年走，所以才冒出了這筆生意的……

一路上他們都很平靜，少年是個安靜的人，商人也不喜歡多話，偶爾可能還是會聊些東西，在休息的時候，少年很喜歡聽商人說些他在五湖四海亂走時所看到的東西，對於不曾離開溪流鎮附近的少年來說，那些都是很新奇的事物。

也許就是少年在聽商人說故事時發亮的雙眸，注定了商人要一輩子帶著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