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這些錢，你就不需要再當牧羊人了吧？」商人當然明白少年雖然是個優秀的牧羊人，而少年本人對於牧羊這件事情本身也沒有太大的排斥，但少年卻早已不想從事這份工作了。

事實上牧羊人這工作講白點就是錢少事多離家遠，不受尊重、不受平等待遇，飽受歧視、懷疑的苦差事，若不是淪落至此，大多數的人都不會想從事這份工作。

何況這還是份寂寞異常的工作。

「……」少年輕輕的點頭。

「那麼你有什麼打算了嗎？」商人斗篷下的雙眼正散發著商人特有的眼神，很可惜牧羊少年看不見，因為商人此時不僅是個正在算計的老奸巨猾商人，還宛若一頭正準備狩獵的野狼。

很可惜，坐在餐桌另外一頭的呆呆小牧羊人什麼都沒發現。

「那麼接下來我要準備坐船，順流而上的前往另外一座以皮草聞名的城市。」看著默不作聲的少年，商人自顧自的開始說起了自己的計畫。

「……」少年依舊保持沉默，因為少年唯一會的事情就只有牧羊，而商人接下來的旅程和計畫他都沒有可以幫得上忙的地方。

「我要去那裡收購皮草，接著再往北方旅行。」商人打算要去的地方更遠，越過重重的高山和溪谷，商人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打算要去哪，但他就是想要旅行。

「那麼我就準備回去溪流鎮了……」在商人稍做停頓時，牧羊少年緩緩的開口說。

他不曉得自己有哪還能去，也許可以回去那個雖然對他不友善，但卻是他唯一熟悉的城鎮。

「我有說你能走嗎？」商人彎起了高深莫測的笑容。

「！」不解的抬起頭用著驚愕的目光看著對方，牧羊少年突然感到一陣不寒而慄。

「？！」相較於牧羊少年臉上的錯愕，商人則露出狡詐卻惑人的笑容，由於他們正在用餐，所以商人當然是將平常包的緊緊的頭巾給解開了些，坐在他前方的牧羊少年可以清楚的看見商人藏在斗篷底下的笑容。

「合約上應該只寫著我陪你到這邊賣羊才對……」牧羊少年小聲的說。

「哦？你識字？知道合約的內容？」一臉興味的去戳對方的弱點，商人輕輕的撥弄著盤中的食物。

「……」看著商人那充滿算計的笑容，少年臉上的表情瞬間化為鐵青，他大意了，明明聽說過商人這種生物最喜歡玩弄文字和合約借此達成他所想要的目的，但是他本來以為眼前的商人不一樣，不會這樣欺負自己的。

「放心，我並沒有打算要回我給你的酬勞，畢竟那是你應得的，只是我們當初合約所簽下的條件是，只有在“我們兩人的旅途結束後，我們雇主與下屬的身分才得以解除”，而我的旅途還沒結束呢。」商人撐著頭慢條斯理的說。

「……可是我只會牧羊。」少年露出了一絲疑惑說道，似乎不明白商人在打什麼主意。

「打雜總行吧？」商人毫不在意的說，他的目的只是要帶這個少年走，其他的事情通通不重要。

「你的意思是，你願意繼續帶我旅行？」少年怯怯的問。

「不是我願不願意的問題，而是合約上確實是這麼說的。」商人很“順手”的就拿出了合約，接著將合約攤在桌面上，但這樣的舉動一點意義都沒有，因為少年根本不識字。

「……」用著很困擾的目光看著那份合約，少年沒有接過來，當然他如果夠聰明的話應該要接過那份合約拿去給其他識字的人看才對，但他沒有這麼做，也幸好他沒這麼做。

那份合約其實根本就是張賣身契，因為商人當時在寫合約的時候早就偷天換日的改過了合約的內容，當然他仗著的還是少年不識字這點。

少年如果真的拿這份合約去給別人看的話，就等於公告了自己是對方奴隸的這件事，相對的他就煎炒煮炸任這名商人處置了。

「因此，」也不管少年還在煩惱，商人小心的將合約給收了回來繼續說道，「旅途還沒結束，你得跟我一起走。」這才是他想要說的最後結論。

「……」少年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樣，這樣的結果當然讓他開心，因為他也不希望和商人分開，但是他總覺得好像還有哪裡古怪。

「還是你很不希望再和我一起呢？褚？」商人非常順手的握住了少年放在餐桌上的手，並且自然而然的將身子往前傾，用自己那艷紅的雙眼直視著少年墨色的眼眸。

「……」下意識的，少年搖搖頭。

「那不就總結了嗎？」商人再度笑了。

「嗯……！？」少年先是不知不覺的點頭，接著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怎麼這樣就答應了，回過神來看著眼前商人笑得很奸險的模樣，他一瞬間明白自己被對方給拐了。

用完餐後，商人幾乎是壓著對方回旅館的房間，接著毫不猶豫的把房間的大門給鎖上。

「你……你要幹麻？」少年很驚恐的往後退。

「沒幹麻。」商人嘴上這麼說，卻解下了自己的大衣。

「……」少年不知道能躲哪，只能乖乖端坐在暖爐旁的椅子上。

「我在想，反正你都確定要跟我走了還是讓你曉得好了，」商人不知有意無意的如此說道，「你似乎很遲鈍的一直都沒發現某件事情。」說著，他瞥了少年一眼。

「？」

接著商人毫不猶豫的走進了少年，然後將他拉到了旁邊的床上，本來少年一直都帶著不解的目光，卻在下一秒發現商人把自己禁錮在他的懷中時開始掙扎。

「褚，看清楚了。」說著，商人緩緩的張開了嘴。

「……」頭一次認真看清楚對方藏在口中的秘密，少年瞪大眼睛看著商人的嘴裡竟然有著尖牙。

完全忘記了掙扎，少年只是愣愣的看著那兩根尖牙，接著下意識的伸出手，商人也不在意，反而很配合的將嘴再張開了些讓少年去碰那兩根牙齒。

雖然在少年柔軟的手指伸進自己的嘴裡去碰觸尖牙時，那磨人似的感覺讓商人實在很想一口氣含住少年的手指。

但是為了避免把人嚇到，商人只好很可惜的放棄這件對他來說很有吸引力的事情。「！」彷彿確認了商人口中的利齒不是仿冒品，像是突然清醒般的少年反射性的縮了縮身子。

「怕什麼？要吃你早動手了，還留到現在？」商人彎起了淺淺的笑，那抹笑容讓牧羊少年不自覺的放下了恐懼，「何況你皮包骨的，我可不是狗，對啃骨頭一點興趣也沒有。」

也許是因為商人所補上的最後一句話，少年這才完全放下了戒心。

「你到底是誰？」少年帶著疑惑問道。

「我的父親是個混跡人群，以行商為職的北方精靈，母親則是被異教封作神明的一頭巨狼。」商人很坦白的告訴牧羊少年這件當年母親曾經諄諄教誨不能告訴任何外人的事情。

其實說是神明也太誇張了，他的母親只是森林的住民，確實可以算是古老的精怪一類，但也還不算是什麼偉大的神明，不過的確某些宗教會將他們這類的存在封作“神”就是了。

「……」少年用著不知所措的表情看著商人，突然聽見這種自白，相信不會有誰能馬上冷靜下來。

「所以我還真的不是人類，身上一滴人類的血統都沒有。」商人聳聳肩說，彷彿在說著與自己不相干的事情，「怎麼？你害怕？」直視著少年猶豫的目光，商人似笑非笑的說。

「……」說不怕是騙人的，但眼前的這人又是與自己相處多日的商人，少年的心裡頓時五味雜陳了起來。

「還有喔，我的母親同時也是被教會視作惡魔的存在，所以你這小牧羊人等於是和真正的惡魔之子做了契約，你想你還有路可以逃嗎？」商人危險的瞇起了紅色的雙眼。

「如果我真的逃了呢？」少年怯怯的說，他想如果他真的今晚就把包袱收拾收拾直接走人，相信商人應該也不會有那個本事天涯海角的去把他揪出來才是。

「跑不掉的。」說著，商人緩緩的裂開了嘴，接著像是吸血鬼一般的朝少年的脖子咬了下去。

「！」被商人這麼一咬，少年反射性的掙扎了起來，「……」接著他驚恐的發現商人正在吸他的血。

但少年沒有看到的是，隨著商人緩緩的吞下他的血液，商人熾紅的雙眼紅的更加鮮豔，像是在黑夜中閃閃發光的野獸之眼。

那是狼在狩獵時會露出的眼神。

「這樣就行了。」舔去嘴角的一滴鮮血，商人露出非常滿足的表情，與他的狀態相反，少年的臉色蒼白的好像要昏過去一般。

事實上如果少年不是少年而是少女的話，大概早就貧血昏過去了吧……

「……你做了什麼？」少年虛弱的問。

「喝了你的血。」商人說了像是廢話一般的話，剛才那種擺明是吸血的舉動少年當然不可能不知道，「你該慶幸我有一半的精靈血緣，否則我現在就會像其他同族一般直接變回狼的原形。」

聽到這話，少年的臉更加蒼白了。

「但擁有一半精靈血統的我不會，之所以喝你的血是為了和你產生連結，這樣一來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別想逃掉。」環著少年纖細的頸子，商人用著低沉的嗓音在少年的耳邊輕聲說道。

「……」少年的臉色整個呈現慘白狀態。

「吶，和我在一起很痛苦嗎？」商人放低了語調。

「……」少年僵在那裡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我不會強迫你，所以我現在給你一個晚上的時間想。」說著，商人緩緩放開了少年，但是說是說自己不打算強迫人，可是商人卻也沒打算給少年另外的選擇。

而且，他有絕對的自信少年最後一定會和自己走的。

那天晚上，他們一人占據了床的一邊背對背的躺著。

少年其實沒有自己原本所想的這樣慌亂，因為他老早就隱隱約約的猜到了商人其實不是人類，特別是在每晚入睡時……

「……」躡手躡腳的回過頭去，看著商人在月光下發光的銀色髮絲，以及那現在因為背對著自己而無法看到的俊俏面絨，少年從來就不覺得商人像是凡間的平凡人類。

其實冷靜下來回想，早在當初他就已經認定了商人，哪怕商人真的是惡魔之子他不是老早就覺得無所謂了嗎？

那麼他現在是在糾結些什麼？

這樣想著，少年知道自己已經做好選擇了。

於是他安穩的入睡。

「……」反觀商人，感覺到身邊的少年已經睡去，商人微微偏頭開始揣測對方到底是為什麼睡著的。

本來還以為少年鐵定會煩惱整個晚上，這樣就算隔天少年的態度還在猶豫，他也可以舌燦蓮花的拐少年的話。

結果沒想到少年居然一下子就睡了……

這反而讓商人有些摸不著對方的底。

商人是個喜歡凡事都勝券在握的人，遭遇讓他沒底的事情這還是頭一遭，也許是因為商人對少年比較溫和，所以不像以往在商場一般，若是對方沒有順著自己的意思走，那麼他可以用各種強硬的手段對付他們。

結果，因為少年過於坦然的態度，那天晚上差點煩惱整夜的人居然是商人自己。

看著早上神清氣爽而且一點迷網也沒有的少年，商人不禁覺得難得老奸巨猾的自己居然也有被人耍的一天。

相當於商人那種帶著黑氣的磁場，少年只是偏著頭不解的繼續整理要踏上旅途的行囊，順便跟自家愛犬道早安，當然期間不停的偷瞄狀態異於平常的商人。

其實倒也不是咱們家的呆呆小牧羊人開竅了，商人昨晚的煩憂只能說是庸人自擾，這就是所謂的天道輪迴報應不爽，老是坑害別人，偶爾陰錯陽差被坑一個晚上應該也不算太過就是了。

「那麼你的答覆呢？」商人將馬車上的物品都整理完畢後，他態度雍容姿態颯爽的坐在馬車上居高臨下的問。

雖說熬夜了一個晚上，不過有人就是天生麗質，那精緻絕倫的容貌在某些時候，例如商談或是拐人時都還是很佔優勢的。

「……」牧羊少年只是微笑著，但他想他應該也不需要多說了。

「一起走嗎？」了然的看著少年的笑容，商人對著馬車旁的少年伸出了手。

「請帶我走。」少年用比起商人顯得更幼小的手回握了商人朝自己伸出的溫暖掌心。

一個使力平時就有訓練，加上在馬車上舟車勞頓而訓練出來的優良臂力輕輕鬆鬆的就將少年拉到了馬車旁。

吶，就算不牧羊了，誰也沒規定旅行不能兩人一起走呀！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