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霧之都的赤雷騎士 ♘第六章♞
傑基爾之所以要去蘇格蘭警場，主要目的是確認昨夜的受害者，所以前往警局之前，他順路去了附近的醫院，因為屍體會送到醫院的停屍間等待驗屍。
「你老實告訴我，這些死者的死因該不會跟『魔』什麼東西有關吧？」一名驗屍官友人在傑基爾混入醫院探聽消息時，他把傑基爾拖到角落逼問道。
一夜之間出現大量死者，還有許多疑似中毒的人，整間醫院忙得人仰馬翻，所以完全沒人多看一眼窩在角落講悄悄話的兩名男性。
「呃……」傑基爾真不曉得該從何解釋。
「別想呼嚨我，我幹這一行那麼多年，經手過的屍體和你調製的藥品數量一樣多，要是有眼無珠到連屍體不對勁都沒發現，我乾脆退休回鄉下好了！」揪著傑基爾的衣領，被大量屍體逼得快抓狂的驗屍官語氣兇惡。
「冷靜一點、亞伯特。」傑基爾知道友人肯定很不好受，年紀相仿的他們平時一直很合得來，因為他們都有著十分正直且充滿正義感的內心。
故鄉莫名其妙死上那麼多人，要不抓狂都不行。
另外，亞伯特其實只是普通人，但他在兩年前意外驗了一名被魔術師殺害的死者，這才輾轉接觸了屬於神秘的那個世界。
順帶一提，當時死咬著線索不放的亞伯特還差點遭到殺人滅口，最後是意外發現此事的傑基爾拜託熟識的魔術師友人暗中處理，這才撿回一條命。
那時雖然沒法真的給死者一個公道，還是讓兇手得到一定的懲罰。
……儘管時鐘塔那邊懲戒該名魔術師的理由並非殺人，而是他的手段差到被一個驗屍官追查，還差點讓訊息流到警方與報紙。
「我冷靜了，你說。」勉強將激昂的情緒壓下，亞伯特用一點也不冷靜的眼神瞪著傑基爾說道。
「昨天的大霧……我將它稱為『魔霧』，裡面擁有很高的魔力濃度，所以才會對一般人造成嚴重傷害，即便是具有魔術素養的魔術師，恐怕也受不了。」如此大量的魔力，幾乎可以用天災來形容。
「又是那些魔術師搞得鬼？」亞伯特對魔術師的印象非常糟糕，他也不止一次勸傑基爾跟他們保持距離。
「……如果是就好了。」一想到莫德雷德表示這次的事件是英靈搞鬼，傑基爾還寧可幕後主使者是魔術師，「普通魔術師沒有這個本事，而且他們的大本營已經被摧毀。」
亞伯特發現自己居然無法幸災樂禍，因為他們現在必須擔心下一個被毀滅的會不會是倫蒂尼恩：「那麼你現在究竟有什麼打算？」
如果傑基爾完全沒個頭緒他也不會跑來這裡。
「調查死者、分析魔霧的成分。」傑基爾用堅定的語氣說。
既然專業的魔術師大多死絕，那也只能由他這個不專業的魔術師來揭開這次事件的全貌。
要說倫蒂尼恩現在是蜀中無大將，廖化做先鋒倒也不算錯。
「辦得到……啊啊，我在問廢話。」亞伯特嘆了口氣。
辦不辦得到誰都無法保證，而他們現在的情況並非「有沒有辦法做到」，而是「必須得做」。
既然是與魔術有關，那麼亞伯特唯一認識的相關人士就只有傑基爾，於是他二話不說把備份的資料交給傑基爾。
「屍體要分類的話，共有三種。」亞伯特簡單地說明：「一是被毒死的人，二是被那什麼開膛手傑克殺害的人，三是因為不明外力……死得根本連屍體都沒法辨認的人。」
傑基爾確信那個不明外力就是昨夜差點殺了他的自動人偶，那些東西確實給他一種自己會被撕成碎片的恐怖感。
「醫院現在正解析魔霧的死者，是吧？」傑基爾大略翻了一下資料，他立刻發現只有第一種死者有較為詳細的解剖說明，後兩種基本上還沒個概要。
對倫蒂尼恩來說，查明成分不明霧氣、想辦法研發解藥才是當務之急，目前騰不出人手來應對另外兩種。
畢竟被霧氣殺死的人實在太多，而且又讓人徹底摸不著頭緒，相較下，殺人魔還算比較容易理解的存在。
「對，如果你那分析出什麼的話，記得也給我一份資料。」亞伯特當然不是白白把資料給傑基爾。
既然濃霧與魔術有關，他這個普通人也只好仰賴沒事跑去學煉金術的友人。
「好。」傑基爾隨後把救急箱也塞了一份過去，不過裡面只裝著靈藥，口罩就省下來了，醫院可不缺那種東西。
「……你已經研發出解藥了？」亞伯特難以置信地問。
「不，這只是較為萬用的解毒靈藥。」萬用說好聽一點是泛用性高、什麼情況都能使用，講白一點就是什麼情況都無法確切解決，「只能撐一小段時間，就算喝下，也別在白霧裡面待超過……一到兩個小時。」
不然就會變得像昨晚的傑基爾那樣，隨時可能一命嗚呼。
「明白了。」有總比沒有好，亞伯特把救急箱收好，「這個藥劑的製作方法可以給我嗎？話說這能量產嗎？」
「要用到煉金術喔。」傑基爾苦笑著說。
「……可惡。」
離開醫院後，傑基爾隨即前往就在附近的蘇格蘭警場。
醫院與各研究機關埋首於解析遭到不明霧氣毒死的居民，傑基爾不好意思一直打擾已經忙得連貓的手都想借來用的朋友，所以他只好到警場去看屍體了。
一夕之間出現的屍體數量實在太多，加上醫院專注於解剖中毒身亡的死者，遭開膛手傑克殺害的死者其屍體半數以上都還在警方的那邊。
「抱歉，沒有先致電或投書就冒然來訪。」傑基爾二話不說找上了他在警局的熟人。
由於社會大眾的長年指責，以及某位偵探時不時扔去一針見血的批評，辦案能力一直都不怎麼樣的蘇格蘭警場這些年也算有了些微的進步。
至少他們在十九世紀後期終於學會保護現場以及保存證據。
雖然還沒有建立明確的相關制度，不過為了有效利用為數不多的線索，除了把屍體移送解剖外，一部分具有強烈破案企圖心的警察私底下開始尋找各方人士合作，可惜他們能給出的報酬不多，因此只有像傑基爾這類正義感充沛、自身也有一定經濟能力、不怕餓死的人才會積極協助。
……想當然的，這種人並不多就是了。
傑基爾正是他們最常合作的外部人員之一，他主要擔任蘇格蘭警場的科學顧問，以科學的方式協助採樣和分析，他在警局中自然有幾名熟人，而且時常不計較報酬鼎力相助的他在警察中的信用度算是相當高，至少沒有人會質疑他的人格與品德。
所以他即使在最忙的時候突然來訪，並提出想要確認屍體，早就培養起查案默契的警察們還是二話不說同意。
「沒關係，現在整個亂成一團，如果您願意幫忙確認那些屍體的話，那真的是再好不過！」警察已經快到病急亂投醫的程度，反正對象是原本就有合作的科學家兼醫學博士，也不能說他私下將案情透漏給平民百姓。
警場裡找不到空閒的人，光是維持治安、不讓一般民眾過度恐慌就得花費大量警力，但也因為他們的努力，傑基爾今天才能安然無恙地在城中走動。
死狀悽慘的屍體果然是嚇壞不少人了，警察們也看過不少死者，這麼恐怖的真是絕無僅有。
被開膛手傑克殺害的死者，外觀上遠比被魔霧毒死的死者來得更慘不忍睹。
……至於被不明外力殘殺的屍體，則已經超過這個時代的人們可以理解的範圍，許多屍塊也沒能順利回收。
「有些死者已經在不久前轉到有合作的醫院進行分析。」相熟的警察將傑基爾帶到暫時放置屍體的房間，儘管他努力保持冷靜，還是能一眼看出他的不安和恐懼。
一夜出現的死者實在太多，警察局回收的肯定不是全部，但也足夠他們忙得一團亂，說實話，倫蒂尼恩的墓園沒有足夠的空間埋葬如此大量的死者，眾人根本不曉得該怎麼辦。
其實大部分的警察們都不想待在停屍間，屍體的模樣實在太過悽慘，讓他們只要多看幾眼就會反胃不止。
昨天親自替莫德雷德醫治的傑基爾在警察們欽佩地目光下面不改色地一一檢查起屍體，然後他微微蹙眉。
與報紙陳述的相同，受害者的確都是女性－－算上作風爺們但生理性別依舊為女的莫德雷德。
「……？」但是、這些傷勢與莫德雷德的傷口有著相似處和相異處。
相似處是……被攻擊的位置都是腹部，開膛手傑克的目標毫無疑問是裡面的臟器，就連肚皮上的開口也相差無幾。
相異處是……相較莫德雷德那彷彿遭過轟炸、血肉爛成一團的傷勢，其他死者體內的臟器多半是被切除或者支解。
還有就是……這些死者身上的詛咒並不明顯。
不過，少了那些會干擾傑基爾進行判斷的詛咒傷勢，傑基爾用工具翻看了下死者們身體後，他立刻發現某項關鍵。
「怎麼了？」發現傑基爾的表情驟變，一旁的警察戰戰兢兢地問。
「受害者的子宮……全部都被切除了。」而且切得乾淨俐落，完全不像外行人！
這麼俐落的手法，對人體構造須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才行，可是一想到自己在巷子裡發現的腳印，傑基爾內心的疑問就越來越多。
『！』聽到傑基爾的說明，幾名警察立刻臉色大變，這樣的暴行讓人聞之喪膽。
「所以受害者才都是女性嗎？」傑基爾微微地瞇起眼。
男人無論如何也沒有子宮這個器官。
而莫德雷德不管作風再怎麼男性化，也改變不了她的身體裡和其他女性同樣有子宮的事實。
也就是說，留下那麼猙獰又恐怖的傷口……但開膛手傑克瞄準的目標，其實是她的子宮嗎？
恐怕是因為叛逆的騎士無論防禦力或戰鬥力都太高了、完全是其他死者不可能比較的程度，開膛手傑克為了擊殺她在第一時間便出了十成十的力，詛咒的濃度也提到最高，這才導致莫德雷德的傷勢彷彿是炸彈轟出來的慘烈模樣。
「……」眼前似乎再次出現了飛濺到自己臉上的血花，傑基爾那雙祖母綠的眼瞳或許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燃起如此熾熱濃烈的憤怒。
「要馬上公布訊息，提醒所有女性注意！」有警察馬上跑去請示上級。
「會不會造成恐慌？」
「已經恐慌了！一直不明白殺人魔的動機和目標才更恐怖！」
警察們討論的聲音總覺得好像離自己有點遠，俯視著死者的傑基爾深吸了一口氣。
「那個、……傑基爾閣下？」發現傑基爾的表情不對，與他交情要好的警察試探地喚道。
「不、沒什麼，只是對犯人的目的有些生氣。」實際上是氣到渾身發抖，傑基爾卻硬是把感情壓下，他現在得用理性和智慧來分析才可以。
「我相信這點大家都是。」警察理解似地說。
扣除對不明殺人犯的恐懼外，他們的確都十分氣憤。
傑基爾深吸一口氣，硬是帶上冷硬的面具繼續檢查屍體。
也不曉得該不該感謝開膛手傑克將這些女性支解得七零八落，還真是替傑基爾省了必須拿手術刀切屍體的功夫。
帶著手套的傑基爾在警察們已經不是欽佩而是驚嚇的視線中，他用鑷子翻開受害者幾乎慘不忍睹的身體，仔仔細細地檢查了她們的其他器官。
「果然……嗎？」有幾具屍體，她們的肺部以及支氣管都出現了腐蝕症狀，就連眼珠子都有些潰爛。
但並不是每一具都有同樣的現象。
理由是什麼？
『……』正當傑基爾想像警察他們確認一點訊息時，一轉頭，他發現所有人都用充滿動搖的目光看著自己。
與他交情最好的那位已經把手放在配槍上了。
「怎麼了嗎？」傑基爾有些困惑，因為這些警察一副看見兇手的模樣。
「您……傑基爾閣下，我記得您以前，看不太慣過於血腥的場面。」一名警察含蓄地說道。
好歹是一起辦過案的朋友，他還記得傑基爾曾在目睹慘烈的屍體時嚇得臉色發白，後來還跑去嘔吐。
而且他們從來沒在這名溫文儒雅的學者眼中看過如此冰寒的視線。
「昨晚……我認識的一名女性在我的眼前被襲擊了。」嚴格說來，那時傑基爾與莫德雷德根本還不認識，不過這些解釋起來太複雜，現在可沒有那種餘裕，他只能掐頭去尾地含蓄帶過，相信不會有人繼續追問。
『啊。』很多警察都露出動搖或是恍然大悟的表情，隨即他們紛紛露出一些不忍或是想請傑基爾節哀的模樣。
傑基爾知道他們肯定誤會了，不過他完全沒有打算去澄清，不如說根本是他故意讓警察們誤會，省得他們懷疑起自己積極介入的理由。
「我有確認過她的身體……總之、我現在確實是來調查其他受害者，想看有沒有辦法找出兇手的身分。」
「我明白了。」話說到這裡，警察也理解傑基爾的動機，也明白他為什麼能面不改色檢查這些連警察看了都會發昏的屍體。
警察們嚴格說來也不算誤會，傑基爾只是含糊帶過幾件事，而且他其實沒說什麼謊，他的確是受到那晚的刺激，才如此積極地探查藏在霧中的殺人魔。
「關於開膛手傑克還有什麼其他發現嗎？」傑基爾問道。
不管什麼線索都好，要快點把開膛手傑克的狐狸尾巴揪出才行。
目前已經能確定開膛手傑克的目的是女性的子宮，而且由莫德雷德昨晚的傷勢來判斷，那名殺人魔並非先把被害者殺害，然後才挖取想要的器官，「她」恐怕一出手就是直取被害女性的子宮！
這樣就說通為何那名殺人魔明明從莫德雷德的身後發起攻擊，攻擊的位置卻是她的正面。
……要是讓昨天只當腹部被暗殺者切開的莫德雷德知道這些的話，她肯定會發飆，各種意義上的。
想到這裡，傑基爾忽然有點猶豫是否該把這部分的情報告訴莫德雷德，他完全不想在第一時間面對騎士的怒火。
「凶殺案死者的身分大多是妓女，不曉得是不是有什麼理由。」掌握死者背景資訊的警察將備份資料交給傑基爾。
不，其實還有個圓桌騎士（真實性別女）被開膛手傑克襲擊了，但這可能是地點問題吧？
因為開膛手傑克主要出沒的白教堂區是個龍蛇混雜的區域，倫蒂尼恩的下層居民以及非法移民幾乎都住在那，妓女也不例外。
昨夜傑基爾與莫德雷德相遇的那座巷弄的確離白教堂地區很近，既然開膛手傑克也是一名英靈，這麼點腳程自然不在話下。
而且昨晚不過是她現界後的第一夜，無法保證開膛手傑克之後是否只會在白教堂地區活動。
「我明白了。」傑基爾把獲得的資料通通收好後，他還稍微採集了死者的頭髮和皮膚樣本，因為他已經注意到屍體的身上也有些腐蝕的痕跡。
傑基爾的直覺告訴他，必須弄清楚那些是什麼造成的才可以。
最後，傑基爾離開前同樣將裝有解毒靈藥和大量口罩的救急箱交給他的警察朋友。
「真的逼不得已得在那個霧氣中活動的話，可以喝下這些藥物……不過那些還是半成品、撐不了多久，記得要一起戴上口罩，應該有防禦作用。」傑基爾叮嚀道。
「謝謝您。」警察幾乎是感激涕零地收下眼下唯一的救命道具，就算裡面的藥劑來路不明他們也無所謂了，溺水的人別說浮木，一根稻草都不會放過，要不是狀況不允許，他還挺想再要十一箱湊個一打。
「您們有我的電話吧？有狀況的時候也可以聯繫我，我會盡量幫忙，若是有開膛手傑克的新消息請務必通知我！」
「好的。」拿人手軟，再說他們也希望與警場的科學顧問保持聯絡，所以警察二話不說就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