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霧之都的赤雷騎士 ♘第十六章♞
「呵！」愉快地欣賞了幾秒傑基爾頭大的表情，莫德雷德這才開始對今天的午餐下手。
被她拿出來的兩只鍋子，一個裡面裝著滿滿的燉牛肉，另一個則是蘇格蘭羊肉湯。
因為怕太快開始煮飯，可能還沒煮完，一開始做好的料理就涼掉了，所以傑基爾特別選了燉牛肉與羊肉湯，雖然燉肉與燒湯都需要一個鐘頭的時間，不過只要處理得差不多，就能稍微放置，然後去忙其他的料理。
「燙、燙、燙……」也不曉得是不是剛剛欺負人的報應，能夠赤手捧熱鍋的莫德雷德在一口咬下烤馬鈴薯的時候吐出了被燙到的舌頭。
「烤馬鈴薯很燙的，小心。」傑基爾送去一句遲來的警告，他不是沒想到要提醒莫德雷德，只是對方一直以來的表現太過非人……雖然現在的她本來就不是人類。
看來莫德雷德的身體雖然能耐高溫，不過舌頭還是跟正常人一樣。
傑基爾越來越不明白從者的身體結構。
「你烤的真多。」桌上的烤馬鈴薯堆成了小小的金字塔型，不過莫德雷德轉眼間就解決了三顆。
看著某顆馬鈴薯略微燒焦的邊緣，傑基爾忽然開口道：「烤馬鈴薯是倫蒂尼恩的常見餐點，它從上個世紀中葉後，就成了倫蒂尼恩街頭最常見的小吃之一，也是篝火之夜的傳統食物。」
會特地做這道料理，最大的理由是馬鈴薯的飽足度高，比較能應付莫德雷德的大食量。
而且馬鈴薯能果腹又存放容易，所以當初傑基爾買了整整兩大袋。
「篝火之夜是什麼？」莫德雷德好奇地問：「堆篝火？這樣有趣嗎？」
「有點類似節慶，篝火之夜是為了紀念某個國家危機的活動，1605年的時候，有危險分子意圖以炸藥在議會大廈謀害國王和議員，幸好被及時阻止，最後就在他們埋放炸藥的11月5日舉辦慶祝活動，會堆篝火焚燒代表那場陰謀的主使者假人。」傑基爾簡單地解釋。
順便一提，他會找些有趣的話題跟莫德雷德聊天，很大程度上是為了轉移少女的注意力……傑基爾很希望莫德雷德別注意到午餐的味道很微妙。
傑基爾的廚藝實在不怎麼樣，他已經發現燉牛肉做鹹了、羊肉湯有點沒味道，甚至有幾顆烤馬鈴薯的邊緣燒焦。
雖然聊天只是個鴕鳥方法，不過人總會習慣逃避現實，幸好莫德雷德不曉得是真的沒注意到午飯的調味各種微妙，還是被傑基爾轉移了注意力，總之她不管吃了什麼都面不改色。
「真是微妙的活動，我只知道幾個世紀前好像會燒魔女。」莫德雷德打從心底覺得自家母后很應該被綁上傳說中的火刑柱，雖然即使是她父王可能也沒這本事。
「這年頭已經沒怎麼聽過魔女審判，不過這些年有焚燒其他危害到國家的知名惡徒的假人。」傑基爾聳了聳肩。
「該不會也有燒我的假人吧？」莫德雷德一句話讓傑基爾差點把嘴裡的食物噴出來。
對喔、眼前的少女不久前才再次重申自己的身分，身為滅國叛將的她十分符合條件！
「……我沒聽過有人使用代表『莫德雷德』的假人。」
畢竟亞瑟王傳說距離這個世紀超過千年，也沒人會無聊到去翻那種舊帳－－而且傳說的真實度到底有多少還是個「？」－－否則根本燒不完了吧！
「啊｜｜！？為什麼沒有我啊！！我可是領著十萬大軍和亞瑟王開戰，最後毀了整個國家喔！！怎麼樣都比用炸藥的傢伙強多了吧！！！」莫德雷德意氣風發地抗議著：「而且騎士王最後可是死在我手上！」
「……」妳很想被燒嘛！？
最讓傑基爾無語的是，莫德雷德似乎不是開玩笑，而是真的很憤慨他們竟然沒有焚燒代表她的假人。
「真搞不懂你們的重點。」莫德雷德搖搖頭，一臉「你們真是不懂啊！」的不屑神色。
事實上，傑基爾才沒法理解她的想法咧！
｜｜如果妳很想被燒的話，等魔霧事件結束，今年的篝火之夜要不要我去跟主辦單位提議一下呢？
即便是開玩笑，表情異常糾結的傑基爾也說不出上述的建議，因為他根本不想焚燒眼前的這名少女，哪怕只不過是個假人，雖然如果倫蒂尼恩真的製作「莫德雷德」的假人，肯定不會是個少女，而且有很高的機率變成中年男性……
越想越不知道該做何表情的傑基爾索性打住想法。
「你這傢伙在想什麼奇怪的事情？」莫德雷德微微瞇起眼。
「不、什麼也沒想……」傑基爾用撐在餐桌上的右手摀著額，順便把自己明顯無語的表情給擋住，然後他為了轉移少女的注意力，把今天的主餐｜｜週日烤盤推到了莫德雷德的面前。
週日烤盤又稱為周日午餐，因為總是在星期日中午食用而得名，今天正好就是星期日，再加上莫德雷德的紙條要求多煮一些肉，所以傑基爾便選了這道菜。
週日烤盤是由烤牛肉、烤羊肉、烤豬肉與烤雞肉等大量的烤肉，並各自搭配不同醬料所組成，雖然視情況與個人喜好也會搭配馬鈴薯泥、烤馬鈴薯與約克夏布丁等佐餐，但毫無疑問，這是一道由大量肉品所組成的餐點。
莫德雷德一看到就雙眼放光了。
「這道料理不錯！」莫德雷德一秒將剛才的話題拋到腦後，再次喝了一大口蘋果酒後，她專心致志地消滅盤子裡的各種肉類。
儘管對莫德雷德有各種吐槽，最後還是沒種跟她抬槓的傑基爾默默地把想說的話全部吞回肚子裡……順便在心裡禱告莫德雷德不要介意有些肉似乎烤得有點老，以及他做的肉醬有種說不出的違和味道。
「好、吃飽了～」明明就是個沒有飽與餓這類概念的從者，午飯吃得心滿意足的莫德雷德伸了個懶腰，而她裸露的纖細腰身依舊讓人看不出她究竟把食物吃去哪了。
看著空蕩蕩的兩口鍋子與堆疊起的盤子，又看了眼莫德雷德始終如一平坦的腹部，傑基爾最終沒有發表意見。
他已經明白了一個真理｜｜跟不科學的存在講究邏輯就輸了！
「總之，妳有吃飽就好。」繼續被莫德雷德的種種言行誤導的傑基爾其實不在意少女真的把大量的食物吃得一乾二淨，既然煮都煮了，當然不怕被吃光，不如說這樣一來還省得他得思考食物的保存問題。
「挺美味的嘛！」莫德雷德用僅有的良心對屋主送上讚美的言詞。
「……是嗎？」傑基爾有點疑惑地蹙眉。
就算想要自賣自誇，他都沒法給自己的料理這樣的評語。
「怎麼？你自己做的食物你吃不出味道？」莫德雷德一臉古怪地問。
「不、但我的手藝其實不怎麼樣。」傑基爾含蓄地說。
先不說其他，那一鍋燉牛肉吃到底部時，鹹得連他自己都選擇放棄，為什麼莫德雷德能夠吃個精光啊！？
已經在心裡做好會被嫌棄的覺悟，結果對方居然扔了讚美過來，傑基爾一點成就感也沒有，只是滿頭問號。
煮飯的確不是傑基爾的強項，他平常只做簡單的餐點，會花上大量的時間煮飯，不僅是因為不熟悉，更是因為他還得特地去翻食譜咧！
當時他毫無猶豫地挑了食譜裡面比較簡單的菜餚。
不過傑基爾其實十分討厭食譜。
身為一個嚴謹的科學家，光是「小火」、「中火」之類的說明就讓傑基爾頗為困擾，要是看到「少許」、「微量」、「適當」這類時常出現在食譜上的詞彙傑基爾就會感到頭大，那些作者和廚師就不能明確地寫出需要幾公克幾毫升嗎？
只要食譜可以精細寫出需要的材料分量，保證時常進行化學實驗與藥物開發的傑基爾可以做得一絲不差！
……說穿了，傑基爾與食譜相性很差，純粹只是化學家的職業性（或說龜毛性）使然。
出席過各種晚宴也上過館子，品嚐過真正美食的傑基爾心裡很明白，他的廚藝僅僅是吃不死人也不會做出謎樣暗黑料理的程度。
「那又怎樣，反正不難吃不就是好吃了嘛！」莫德雷德理所當然地說，她的嘴巴意外地不挑。
傑基爾的料理不算難吃，雖然若干細節與調味都十分粗劣，也絕對端不上外頭的餐廳，不過依舊是可以入口的料理。
畢竟所謂的料理只要該鹹的有鹹、該軟的有軟，就不難吃下肚，況且傑基爾並沒有在既定的料理中加入亂七八糟的東西，大致上還是按照食譜來做，那麼要想做出暗黑料理也需要一些另類的天賦才行，萬幸他沒有那方面的才能。
要是真的難以下嚥的話，字典裡缺乏體貼與客氣這類詞彙的莫德雷德無論如何也不會稱讚。
莫德雷德的表情十分率直，再加上叛逆的騎士不可能說客套話，這讓傑基爾有一瞬間挺想發問古不列顛的料理究竟有多黑暗，才會讓莫德雷德的標準如此之低，不過擔心會踩到地雷的他最終還是很識相地沒有問出口。
就連二十一世紀的英國都常常被公認是料理的黑暗國度－－儘管實際上並沒有那麼悽慘－－西元五、六世紀就更不用說了。
要是真的提出那個問題，莫德雷德即便不發飆也會鬧脾氣。
不過也是因為生前吃慣了粗劣到無法稱為料理的食物，因此乍看下不好伺候的莫德雷德一點也不挑嘴。
講白一點就是，比起身為現代紳士的傑基爾，這名來自千年前的騎士大人其實更好養……除了她的食量大得讓人無法恭維之外。
「妳要再休息一下嗎？」不想繼續探討自己的廚藝，傑基爾轉移話題。
莫德雷德從一大早便轟轟烈烈地和那些敵人開戰，再加上剛才還有一條手臂變成半透明的詭異狀態，儘管如今已經看不出異狀了，他還是無法確定對方的魔力究竟恢復過來了沒。
「魔力還沒完全恢復，我可能小睡一會吧。」莫德雷德深深地感受到沒有御主的不便。
好在吃了很豐盛的一頓，以進食的方式攝取魔力雖然效率不高，不過有道是沒魚蝦也好，而且積少成多，大量的食物吃下肚，怎麼說都還是有些幫助。
以莫德雷德的恢復能力，再加上傑基爾家底下就有質量不錯的靈脈，她只要吃飽睡好應該不用花多久就能恢復到最佳狀態。
哼哼，不曉得那個老愛在她附近繞的殺人魔是不是餐風露宿，下次乾脆嘲笑她一下好了！
莫德雷德已經注意到開膛手傑克對她行使的陰險計畫，骨子裡絕對不是個好人的她，腦子裡自然轉著無良的想法。
一邊這麼想著，她一邊躺到了傑基爾之前新買的沙發上。
「……」雖然很想勸告莫德雷德剛吃飽飯不要馬上躺下，可是想到對方又不是人類，傑基爾就不曉得該不該開口。
「不要拿你們人類的那套對從者說教。」只瞄了一眼就看出傑基爾想對自己說什麼，莫德雷德沒好氣地砸了一句話給他後，自顧自地翻了個身，喬了個舒服的位置補眠。
反正她現在也不想出門，堂堂叛逆之騎士大動干戈卻一點成果也沒有，這讓莫德雷德很不爽。
別告訴她，沒有御主的幫助，她一個人就什麼都辦不到！
不、不、不，絕對沒有那回事！那是不可能的！
之後肯定會有機會逮到那些混帳的狐狸尾巴！
再說她也不是一個人！
「Saber，這個給妳。」注視著應該是嫌麻煩、不想回客房的莫德雷德，傑基爾拿出一條小毯子和一顆抱枕交給她。
「謝啦。」雖然不怕冷，不過能睡得舒服些，莫德雷德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身上依舊穿著紅色的戰鬥服，躺在抱枕上的莫德雷德裹著毯子側過身，轉了個舒服的角度後便闔上眼皮小憩。
毫無協助家事這一概念的食客睡著後，傑基爾走進廚房收拾善後，他也得清點一下剩餘的食材。
好在傑基爾事前準備周到，愛操心的他當時買了許多的食物，所以他家距離糧荒還遠得很。
將廚房整理完畢後，回到客廳的傑基爾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蜷曲著身體，面向沙發所以只露出半邊睡顏的少女騎士。
剝離傲氣與武裝，被冠以叛逆騎士之名的少女有著與她的名聲和實力完全不搭調，甚至能用可愛來形容的五官……當然，這種評價要是讓本人聽見，百分之一百傑基爾得來領教王劍的鋒利了。
但一想到莫德雷德的樣貌應該是遺傳到亞瑟王或魔女摩根之中的其中一人，傑基爾就有非常微妙甚至詭異的感覺。
一邊是被流傳千古、率領著高強的騎士、打下無數場勝仗的稀世王者。
一邊是以奸詐陰險流傳後世，毒辣又殘忍兇惡、實力深不可測的魔女。
……不過莫德雷德本人也是有背信棄義、狡猾無恥之類的名聲就是了。
大概誰也想不到、更不會相信叛逆之騎士居然是這樣的女孩子。
「這麼一看上去，她甚至像個小孩子，根本不像能毀滅國家的叛將。」
沙發上的少女騎士，她的睡臉無害得會讓其他認識叛逆騎士的人表情抽搐、令只認識傳說裡面那位「莫德雷德」的人三觀徹底崩毀。
想到這些，傑基爾忍不住笑了下：「不過弗蘭肯斯坦閣下說過，現界的從者的外貌並非他們真正的年齡，而是他們的全盛……」傑基爾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從者現界時的外貌會是他們的全盛時期。
弗蘭肯斯坦告訴他這點的時候，神情有些莫名其妙，又帶點欲言又止。
現在回想起來，他恐怕是注意到莫德雷德的外表太過年輕。
弗蘭肯斯坦當初抱怨「莫德雷德」為什麼會是美少女的時候，讓他感到莫名其妙的不只這位莫德雷德的性別與美貌，恐怕還有她的年紀！
人類肉體的全盛時期，照理說應該在二十到三十歲左右，即使是古代的英雄們也不該例外，那時的身體已經脫離了青少年的青澀與不穩定，卻又還不到開始走下坡的中年時期。
即便那位英雄具備非人類的血脈，年齡歲數無法參考，不過外貌無論如何也會是英氣蓬勃的青年模樣吧！
可是莫德雷德……別說二十歲了，她此刻這副捲著身體睡覺的模樣有沒有十五歲傑基爾搞不好都想打個「？」。
如果有從者是以更加年輕的模樣出現，恐怕只有一個可能性－－該名從者生前並沒有活到青年時期。
莫德雷德死去的時候……她還只是一名少女。
想到這裡，傑基爾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
不單是因為少女早逝，更是因為這名十九世紀的學者發現自己完全沒法想像那名此刻看上去異常稚嫩的少女騎士生前到底是怎麼活的。
究竟要流多少血、落多少淚，拼命到什麼程度，才能在這樣的年紀擁有與其他成年的騎士們並駕齊驅的戰鬥力、坐上眾多騎士們夢寐以求的圓桌之位？
傑基爾打死不信莫德雷德是依靠亞瑟王的關係走後門。
她到底要用什麼方式來「鍛鍊」，才會強得如此不合常理！？
哪怕日日夜夜踩著自己的鮮血前行，都很困難吧？
光是以現代的角度想像了幾種可能性，傑基爾就只覺得通體生寒。
難道是使用了那些魔術或魔法嗎？
但這世上沒有不需要付出代價的東西，更何況如果那麼簡單就能誕生出一名強者，圓桌騎士又怎麼會成為傳說？
「而且她……」
明明高居圓桌騎士之位，甚至還是亞瑟王的血脈，為何那時誤會傑基爾準備把沙發給她當睡床時會如此毫不在乎、剛才也能率直地稱讚一個料理苦手的廚藝呢？
異常糾結地看向一無所覺、睡得香甜的少女，傑基爾突然心情複雜。
不過他明白莫德雷德對這個時代來說不過是個「過客」，再加上同情與憐惜這類情感對叛逆之騎士來說搞不好只是污辱，最後傑基爾選擇把多餘的嘆息拋諸腦後、裝作他什麼也沒注意到。
因為這是不同時代的他唯一能為少女做的事情。